顾苏里一阵恶寒,第一反应就是想从这里出去。但前人既然在这里留下路牌,他就还是按下了自己的冲动,继续往前走。走到山洞尽头,便见一个石符盘。符盘是圆形的,围绕圆心,镂刻了一圈又一圈的花纹。符盘两边,山洞的角落,同样有两具骸骨分坐在两侧,这两具骸骨完全是人形的姿态,更证明了,先前那些和他们差不多形态的骸骨,一样也是人骨。庚辰在山洞壁附近转了一圈,道:“没有其他路了,这些石壁是实心的!”顾苏里用手电筒照了照四周,他的眼力极好,一下就看见了石符盘后洞壁上被人涂抹的花纹。“这是画吗?”顾苏里道。洞壁上的花纹,很像一个人形,人形是盘腿坐着的,膝旁停了一只鹰。顾苏里眉头紧皱,鹰旁还刻了用莲花瓣托起的“卍”字,他能认出那是九华山的标记。现如今佛教盛行,但是仍留下修行法门的寺庙,只剩下九华山的禅寺了。“就算是没接触过佛道的人,一般也听说过佛祖割肉喂鹰的故事。”顾苏里道,“九华山禅师在洞穴壁上留下这样的图案,难道是想告诉我们只有割肉才能过关吗?”罗元绪望着那面符盘,眉毛也拧起来了。顾苏里又道:“我发现秘境第一重,总跟秘境中镇守的异兽有关,既然这个秘境镇守的是饕餮,拿血肉通关也说得过去了。”便召出玄冥剑,要往自己胳膊上划一刀。庚辰紧张道:“别,你先等等!”它的小龙眼睛中第一次出现了惶恐,“这里这么多骨头……你总不会要把自己身上的肉剔光吧!”老实说,顾苏里真想过这个可能。但这只不过是第一重秘境,第一重秘境就玩这么大,不像是秘境的风格。“我猜那些人并不是我们外头进来的修士。”顾苏里道,“既然是割肉喂鹰的典故,应该是我们要为了救他们,替他们奉献贡献力量。”修士的精血,也正比普通人力量大得多。手上一划拉,轻易割开道口子。鲜血滴落在符盘上,渐渐覆盖住了符盘上的花纹。一股强大的吸力把顾苏里他们都扯进了符盘,等他们再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又站在村口了。天灰了下来,同样的乡间小路,路口处多出一棵槐树,一只黑羽黑嘴的乌鸦站在枯树枝上,骨碌地转着冰冷的眼珠窥伺着他们。槐树下,一名老妇人坐在磨刀石旁,正不断地磨着一根铁棒。铁棒与磨刀石互相摩擦发出的“锵锵”声,激得听者肌肤上都冒出了一粒粒的小疙瘩。顾苏里先在附近转了转,确认没有路牌了,这才回过头来找老妇人:“奶奶您好,请问您这是在干什么?”老妇人斜睨他一眼,露出沟壑丛生的脸——顾苏里见过许多年纪超过百岁的老人,可那些老人都没有这老妇人脸上的褶子深。就好像是被刀割出来的一样。“我是在帮你磨针。”那老妇人道,“你想要向前走,就得留下点儿什么东西让我保管。心、肝、脾、肺、肾……眼睛鼻子嘴什么的都行。”顾苏里情不自禁看了罗元绪一眼,见罗元绪神色还没先前看见那符盘时的凝重,心念急转,道:“那我如果留下了什么东西,之后还能拿回来吗?”那老妇人古怪一笑,道:“如果你没留错东西,那当然能拿回来了。”“那我可得好好想想了。”顾苏里说完,就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槐树树根上了。老妇人也不催他,只是自顾自地磨着自己手上的针,嘴里哼哼唧唧的,似乎是在唱歌。顾苏里凝神细听,听了半天也只听到什么“金童银童铜童”、“铁身铁心铁子”。庚辰道:“她手里的那根铁棒……好像裹了层秘银?”顾苏里问:“秘银是什么?”庚辰道:“秘银是一种十分坚固的金属,因为原材料必须掺银炼制,所以才叫秘银……要是秘银的话,她再磨千八百年都磨不完的,在我的那个世界,修士们想增加武器的耐久,都会用上秘银。只要不有意损毁,传个几代人都没有问题。”“这么说,她岂不是在做无用功了?”顾苏里道。那她先前为什么说是在为他磨针?他还以为她是要磨出一把凶器,到时候就用凶器取他要留下的心肝脾肺肾呢。庚辰咕哝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你问罗元绪,他说不定有头绪?”顾苏里便真看向了罗元绪。罗元绪:“……我不知道。”在看到顾苏里难掩失望的眼神时,他又补充了一句:“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先你一步进来的修士们,应当已经过了这个关卡,并且把其他困难都解决了。”顾苏里目光一亮:“也就是说,这也许单单只是个谜题了?”要是老妇人这里真要落下什么器官,或者让他有生命危险。在他们之前进来的人绝不会给后来人留下这样的隐患的。顾苏里短暂思考了一会儿,就问那老妇人道:“奶奶,您刚才说您是在帮我磨针,可您为什么要帮我磨针呢?”如果是想制造取他五脏六腑的凶器,犯不着还在上头裹秘银吧?老妇人就慢吞吞地说:“这是我们村里的规矩,等我磨完了针,就可以把你的东西还给你……要是我一天没磨好,那你的东西一天就得留在我身边。”顾苏里心中一凛:“那如果我什么都不留下——”老妇人扯了扯嘴角,道:“如果你什么都不留下,那我是不会放你们进村的,这是我们先前就立下的约定。”顾苏里暗想,看来她把他们和先前进来的人都看作了同一批人。也是,虽然他们现在在秘境不同的关卡处,但到底都在秘境里。树上的乌鸦长叫一声,姿态别扭地扇着翅膀飞走了。顾苏里抬头一看,就见李北原也出现在村子入口,正站在小道尽头,目光惊怒地瞪着他的身旁。他的身边正站着罗元绪,因为树根大小有限,所以他坐着,罗元绪却站着,绣着银色水纹的衣袍半曳地,隆重而又华丽。“真是想不到。”李北原近乎讽刺地道,目光转回顾苏里的身上,讽意就更重了,“顾贤侄,我儿子那么信任你,你却辜负了他的信任……”顾苏里根本没听懂他的话:“你在说什么?”“景荣说,你的妖修男朋友已经死了。”李北原又召出了朱雀神火,道:“我看他这不是好好地活着吗?看来你已经做好了作弊的准备……废话少说,让他先跟我打一场!”他眼中闪过丝锐芒,“世人都说水克火,然而火过胜水就会蒸发,我倒要看看是水克火还是火克水!”冲上来,就与罗元绪缠斗了起来。顾苏里看得一脸懵逼,偏巧这时候,槐树下的老妇人慢悠悠地放下了手上的铁棒,支起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倒的羸弱身体,走进了村子里。顾苏里看看罗元绪又看看老妇人,咬牙,跟着老妇人走进了村落。罗元绪与李北原打显然是占上风的,虽然在修行中,水的确克火,但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输。老妇人回到了村落,钻进村子里最深处的房屋中,抱起一个浑身金黄的铜人,又走了出来。她颇为怜爱地擦拭着铜人身上的灰尘,明明自己都快抱不动它了,却还要硬生生地将它抱出了门槛。大口大口地喘气,汗水都从她的发间流到了她的脖子里。然而她只是捋了捋自己汗湿的发,就继续抱着铜人朝小路上走了。顾苏里想起老妇人先前哼哼的词。“金童银童铜童”、“铁身铁心铁子”。老妇人忽然抱出这么一个铜人,是想干嘛?顾苏里没有贸然去帮老妇人的忙,而是默默跟在她的身后,等她支撑不住,又或者是向自己请求帮助。但老妇人就像是不知道他在身后似的,硬生生地把铜人搬到了她的磨砂石边。拿起她惯用的铁棒,抵在磨刀石上使劲研磨。“锵……锵……锵……”一声又一声,噪杂的声音几乎要刺透人的耳膜。而后,顾苏里便看到老妇人用磨过的铁棒,按在了那座铜人的身上。“铿……铿……铿……”清脆但又莫名让人觉得尖利的响声不断。顾苏里但觉得手上一片麻痹,捋起袖子,就见藏在袖管中的皮肤已经发红了。顾苏里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向那座铜人看去!老妇人正是用那磨过的铁棒按在铜人的胳膊上!不知怎么的,那铜人纹丝不动,甚至颜色还变得更加璀璨了,可顾苏里的胳膊却像被铁棒正面摩擦了似的。先是发红、起皮,而后柔软的肌肤被铁棒磨破,沁出几颗鲜红的血珠。老妇人还在磨!顾苏里的肌肤很快从渗血,变成流血,最后那一整片地方都红了,看着好像已经没皮肤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