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不会……”被沈月蓉紧紧地拢住的身体,逐渐地温暖起来。沈天籁的心,却仿佛是滴满了水的海绵,只要多一滴,就会如雨而下。他勉强地忍着,因为哀伤而扭曲的脸,慢慢地回归到平日的淡漠、淡泊。他无声无息地长叹,最终伸出稍微僵硬的手,轻轻地拍着沈月蓉的背,语调稍微僵硬地安抚道:“不会的,不会的姑母,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们并没有全盘皆输啊……”身边旁观者,沈天籁自然看得清楚,陶心然至所以至今都没有动沈月蓉半分,无非是看到陶逸飞的份上。如果说,沈月蓉是沈天籁的软肋的话,而在陶心然的心里,陶逸飞和她那四个古灵精怪的徒弟,就是陶心然的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所以,即便是为了陶逸飞,她也不会过分地难为沈月蓉,可惜的是,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日前祠堂一会,陶心然本来可以将轻易而举地将沈月蓉击得毫无还手这力,可是,在最后的关头,她仍然是留了余地。由此可以看出,在陶心然的眼里,沈月蓉只不过是一个牵制般的存在,只要她安分守己,陶心然还是可以有限度地容忍的。可惜的是,对方是沈月蓉,是那个在陶家受了二十年冷落,是那个心气可比天,命却比纸薄的二夫人沈月蓉,所以,陶心然的努力以及宽容,她虽然看在眼里,可是,却始终都没有放进心里去。沈天籁忽然之间苦笑起来。尘世纷扰,权利富贵乱人眼。而所有的事情,也绝对不会朝着你希望的方向发展。他,沈在籁,只是想保护自己关心的人一世安好,可是,事实证明,就连如此简单的愿望,都始终无法实现……“真的……”沈月蓉的脸,下子从沈天籁的怀中抬起,她的一向冷静的眸子,带着浓浓的欣喜——要知道,沈天籁天生聪颖,直觉超人,通常他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将事物的本质,都全部看透……“当然啊……”沈天籁望着沈月蓉犹带着泪痕的脸,小心的抽出她手中的帕子,替她抹去了,低声说道:“姑母你想想看,如果说她真想赶尽杀绝的话,而今,你还能站在这里么?要知道,若想攘外,必先安内,可是,她却没有这么做,那就证明,在她的心里,还是念着亲情的——而且,还有逸飞,她怎么对逸飞,你也是看到的不是……”沈月蓉的脸色,忽然僵了一下。要知道,在陶家,陶心然最疼爱的,就数她不成器的儿子,陶逸飞了,而那种关心和在意,并非敷衍或者本能,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疼爱,还有痛惜。忽然想起陶心然对自己儿子的种种,沈月蓉的眼神,忽然之间,变得不自然起来。她扭过脸,一手夺下沈天籁手中的帕子,冷哼了一声:“那只不过是因为她夺去了属于逸飞的一切,心中有愧罢了……”沈天籁抿紧了唇,到了喉咙的话,却没有再说下去。他当然知道,陶心然对陶逸飞的好,并非如沈月蓉所说,因为,身边旁人的他,曾经无数次从那个从表面看来,一向温和得没有原则的女子的眼里,流露出一种深切的渴望,以及期待。所以,沈天籁知道,陶心然对于陶逸飞的渴望,并不比沈月蓉少。可是,因为仇恨我怨愤而蒙蔽了内心的姑母啊,却固执地选择了另外的一条路来走,宁愿选择一叶障目,宁愿对陶心然的好,视而不见。“姑母,你想想看,在陶家,她掌权,您的日子虽然委屈了一点,可是,却不致无立锥之地,可是,若换成了三夫人呢……您可还在今日的自在?”沈天籁自动过滤了沈月蓉的话,开始循循善诱:“天籁想,如果说您和她两败俱伤,三夫人如果渔翁得利的话,那么,整个陶家,又会是什么样子?更何况,您知道,在这陶家,隐藏着的,并非只有三夫人这一股力量……”沈月蓉的神色,忽然之间凝住了。沈天籁的话,令她想起了许多,不得不说,一向只针对陶心然的她,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在陶家,所有人,都是敌人,而并非只有陶心然一个。且不说别人,若是权利掌握在三夫人姚金花的手中,不但她没有现在的安逸,即便是心兰甚至还有逸飞怕在陶家,都没有半分的地位……看到沈月蓉的神色有些松动,沈天籁继续说了下去:“当然了,她一日在其位,对于姑母和表妹来说,都是威胁,可是,您可有想过,若是将对她的仇恨放下,然后善加诱导,推波助澜,利用她和三夫人,甚至其他的人的矛盾而坐收渔人之利的话,岂不是一举两得……”沈月蓉的眼神松了下来,她望着沈天籁,有些迟疑地问道:“那么,我们究竟要怎么做呢……”“我们只需要如此,如此……”沈天籁附在沈月蓉的耳边,将自己想好的计划,一并说出,然后祥加解释。知道沈天籁一向是个有办法的孩子,所以,沈月蓉一边听,一边面露欣喜:“好,好,就听你的……”“那么,姑母,您可一定要记得,和她的对峙,绝非一朝一夕的事,而且,她也并非你最终的目标——想想看,这陶家,究竟明里暗里,有多少人,是想坐上那们位置,然后得到那个秘密的……”“嗯,对,你说的对……”沈月蓉拍拍沈天籁的手,赞赏地说道:“你这个办法,早说出来,不就好了,姑母也不用有今日之祸了……”“有些事,是要讲时机的……”沈天籁当然知道,沈月蓉意有所指,可是,他聪明地一语带过,只淡淡地安慰道:“更何况,这些,也是侄儿方才在后园看到逸飞和她在一起时,才想到的……”方才经过园子,沈天籁看到,陶心然正将陶家的事务,细细地讲给陶逸飞听,然后,细细地征询他的意见,看到陶心然一脸的认真,还有陶逸飞一脸的无所谓,沈天籁只觉得心中恻然。要知道,二夫人沈月蓉对于她,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可是,她对陶逸飞,还是如此的上心……“那好,我全听你的,这些事,我让点祥去办吧……”点祥是二夫人安插在三夫人身边的人,一直以来,都十分的忠诚,知无不言,所以,二夫人对他,颇为信赖。可是,她才一转身,沈天籁却叫住了她:“姑母,这事要需要点祥,你还是交给小怜吧……”说不出为什么,沈天籁对于那个一向忠于二夫人的点祥,心里总有戒备之情。这些,都缘自于他敏锐的观察,还有准确的第六感觉。可是,却又苦无凭据。所以,一听二夫的提及点祥,他便毫不犹豫地否认了。“小怜?你是说三夫的房里的那个烧火丫头?”二夫人沈月蓉愕然:“这行么?”要知道,人说话的份量,从来和她的身份成正比,可以取得的信任,也是和她的地位和忠诚成正比,可是,如此重要的消息,沈天籁却要她弃最忠诚忠心的点祥不顾,而去用一个人轻言微的小丫头?“姑母,这你就不知道了,要知道,空穴来风,固然不足以采信,可是,若无穴,又何来风……这后面的,还是留给别人却猜测吧……”微微一笑之下,公子倾城,那和自己有着几分相似的面容,还在有瞬间散发出来的令人心折的力量,令沈月蓉不由地点头:“好,姑母全听你的……”沈天籁微笑了,心中轻轻地舒了口气。只要姑母不针对陶心然,不论她想要做什么,他都会尽量帮她……沈天籁并非一个善良的人,可是,却有着近乎固执的原则和底限,前者是沈月蓉,,而后者则是那个一直深埋在他内心的人——陶心然……可是,春风,夏雨,秋霜,冬雪,都是循时叙,依次而来,就仿佛是深埋在人的内心的执念一般,从不因为任何人的意愿而稍有改变,而在沈天籁的心中,如此矛盾的对立,显然是无法并存的,而这并存的结果,通常是两败俱伤……“那,姑母就依天籁所说去办吧……要知道,这些话,只有从大长老那里传出,才能令人信服。天籁相信,姑母一定会有办法的……”沈天籁说完,又扶沈月蓉去休息,这才吩咐那些吓得个个战战兢兢的侍人们,来打扫厅堂。望着那些个侍女们望着自己感恩戴德的脸,仿佛他给了他们举天的恩惠一般,那样的眸光,落在沈天籁的眼里,他只是淡淡一笑,若流云,若轻风,秋水涟漪般的一现即逝。可是,没有人知道,在他的心里,又是怎样的一番的苦笑——其实,这个世界,又有谁,是真正帮得了谁的呢?每个人,充其量只能修得自己的尘缘罢了……沈天籁没有看到的是,他才一转身,二夫人沈月蓉的脸色,又蓦地冷了下来。沈天籁一心想要化解她和陶心然之间的矛盾,她一直是知道的,可是,她却没有想到,那个小子,却维护陶心然到这种地步。要知道,若按沈天籁的法去做,自然可以置身事外,可是,却也不啻是便宜了陶心然,那,也是沈月蓉最不愿意看到事情。要知道,多年来,她在陶心然母女的身上,曾经种下无数的恶果,所以,她不认为,那个年轻的掌门,在知道了一切的真相之后,可以轻易地放过她。所以,三夫人姚金花要除,可是,那个年轻的掌门,却也不能随意的放过,而这一次,她恰好借助于沈天籁的计谋,将这二者,尽数除去……沈月蓉无声无息地冷笑,她望着那一抹渐渐消失在丽日烈焰下的淡色身影,望着那仿佛是汀上落花一般的淡然的色泽在阳光下越走越远。她的眸子闪了闪,向来冷凝幽深的瞳仁,令人不易觉察地凝了一下——这一次,她要借沈天籁的计谋,然后借题发挥,用他自己手,将他的后路和梦想,彻底地截断……对,就这样办……沈月蓉无声无息地冷笑,然后,她的眸光,在望向墙角那一块正逐渐融化消散的冰块时,却又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要知道,心兰这丫头最是怕热,若她还在,一定会吵着一盆冰不够呢……一想起自己的女儿,沈月蓉的唇角,有淡然的笑,慢慢升起……算算日子,心兰她,也应该回来了吧——有心兰在侧,何愁大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