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奇怪的是,薛正直对于这个称呼,并无丝毫的不悦,或者表示。只是冷冷地睨了一眼朱英武随意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左手臂,一向沉默得仿佛冰块的眸子里,快速地闪过一丝说不出的不耐,以及厌烦。他冷然瞥了一眼那个得了一分颜色,就想开间染坊给人看的、态度轻浮而且嚣张的朱英武,然后微微地凝了一下眸子,在朱英武以为这一个暂时的依靠体不会有任何反应时。薛正直蓦地沉肩,垂肘,趁着朱英武的手肘下滑之时,然后手腕一翻,握在手中的长剑连鞘挥出,如风一般地袭向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朱英武——这小子,一定是诚心的,明知道他最怕人碰触,却总是一得了空闲,就想吃他的豆腐……然而,向来惹是生非,却总是能全身而退的朱英武,也不是个吃素的主儿。早在薛正直脸色有异之时,他手肘乍一下滑,就原姿势地后退,薛正直的剑柄,紧贴着朱英武的身体而过,挥起的厉风,吹动他急速后退的白色的衣衫,仿佛春蝶乍起。朱英武的身子,如风起涟漪一般,毫无引力地快速地退了开去。就在薛正直收剑,沉脸的同时,而那个来作剧的始作俑者,脸上却还是带着嘻嘻哈哈的笑,望着早已恢复常态,甚至用手掸了掸肩膀的薛正直,扬眉笑着:“嘿嘿,斩不到,斩不到……”……这样的闹剧,似是而非,疑真疑假。所以,在其他人看来,早已是司空见惯。所以,这边,朱英武退开,薛正直冷笑已毕,前面的话题,又再一次地接了下去:“可是,我还是奇怪,究竟是谁借胆子给他的呢——要知道,习伶是个见风转舵的主儿不错,平时欺软怕硬也是事实。可是,他也是被我们整怕了的主啊,怎么会自动自觉地来触这等霉头……难道,他活腻了……”言归正传,朱英武侧过头来,静静地想了想,开始觉得百思不得其解。要知道,世人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人,是不少——正如没有人嫌钱少,也没有人嫌命长一样。可是,这向来怕事怕死如习伶一般的纨绔子弟,这一次究竟是吃了熊心,还是吃了豹子胆呢,敢来惹这这几个“瘟神”一般的少爷们……“如果说有人在幕后主使呢?又或者说,许了极大的好处呢?”听了朱英武的话,这一次开口的,是轩辕子青,这个向来以大师兄的姿态出现在众人之前的沉稳男子,冷冷地望着朱英武,第一次,以罕见的耐心解释道:“你不会笨到连这个不都不懂吧——有人在背后指使,承诺了他穷一生之力都得不到的东西,并承诺给他极大的保障,你想想,肤浅如习伶之辈,焉有不动心之理……”“可是,那人究竟给了什么定心丸给习伶这小子吃呢?要知道,习家在陶门,也算是富庶之家,人家有的,他未必缺,说不定人家没有的,他家都会有……还是有什么东西,使得他如此的铤而走险,难道,那人真能保他一辈子?要知道,冤枉了我们,他以后可没有好日子过了啊……”朱英武依旧疑惑,不过,这一次的问题,却更象是自言自语。他抬头望天,拍拍自己的额头,说道:“嘿,我看啊,那个人许的是倚红楼的小青,不再找他的麻烦……”听了轩辕子青的话,唐方“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向来喜欢落在人后的他以手遮眼,做了个“不知丑,不知羞”的古怪表情,冷笑:“见过人蠢的,可是,却没有见过蠢得没药医,还在扮聪明的……”“那个人的承诺,根本就是空头支票,不论他曾经许下过什么,也是绝对不会给的,而且,为了保密起见。他只要在事后杀了习伶,就会一了百了……”说话间,四人已跟出一段距离,听着习涓还在数落着习伶应该乖乖听话时,四人不由地同时摇了摇头,表示不能理解。要知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单看习伶的那一帮狐朋狗友,就知道他平日的生活圈子,都是些什么内容了。可笑的是爱子成性的习涓,竟然会不知道。不过,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又有谁,不想自己的孩子安然无忧的度过一生?一行人在夕阳之下,慢慢远去了,只留下淡淡的话音和习涓饱含无奈的声音,依旧在流风之中,静静地回荡。落阳西去,又一天即将结束,可是,有些正在蕴酿的,或者正在谋划着的事情,却正一步一步地展开……夏日的夕阳,流光璀璨如金,在远天之上,以那一片湛蓝为幕布,勾划出一幅又一幅冲撞人家视觉极致的绝美图画,那些仙山飘逸,那些霓霞七彩。是他们这些毕生都在凡尘俗世里挣扎不休的人,终生都只能仰望而不能触碰的境界。走在人后的薛正直静静地仰望天际,一向沉默如冰的宇眉之间,忽然有什么光彩,在隐隐地闪动。流光,落在他的眼里,给他的黑白分明的瞳仁,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金芒,使他的眸子里,仿佛落尽了晚霞的火,星辰的光一样。可是,霞与星辰,那都是远天之上的风景,是流风都无法企及的高度,那也是,我们永生都无法达到的距离啊……习涓等人渐渐地去得远了,一行四人,就在矮墙之后停了下来。站在左首边的唐方,凝起眸子,冷冷地望着那一行渐渐远去的身影,摇头:“又或者说,那个人用一样他十分畏惧的东西,承诺他说只要他答应此举,就会让我们四人在这个世界消失?若不以此为前提,以这小子的德行,你就借他十个胆子,他都是不敢的啊……”唐方扯了扯唇,也不等人家答话,索性来了个自问自答:“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以后了——别人只是借他过桥而已……”过桥?四个向来存在着奇异矛盾的人,互望了一眼,眸子里,都浮出了淡泊冷然得仿佛明水湛天一般的微弱笑意来。对,那个隐藏在黑暗之中的人,那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幕后之人,正是在用这个傻得可怜的习伶做过桥板,目标却是他们四个——抑或,他们四人,在那个人的眼里,也只是桥板四块,那个真正想要算计的,却是师傅?可是,师傅英明,师傅威武——师傅就是他们四人的天,是他们四人的神……究竟是谁,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当着他们四人的面,打师傅的主意?四个男子,四束眸光,在同时意识到这一点的一刹那,向来玩世不恭的眸子里闪出的神情明晰却又坚定的神情却是那样的默契——如果说,真有人敢打师傅的主意,那么,他们四人,就会遇神杀神,遇佛弑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