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山之巅,山巅高百尺,举手摘星辰。绝顶之上,是大多世人无法企及的高度,无法看到的风景。那样的被隔绝于尘世之外的绝顶之上,被覆盖在层层叠叠的岚霭之中,整座山峰,都是云雾萦绕,淡烟飞扬。长年青翠的苍松翠柏,依旧无声无息地装饰着这绝顶风光。那浓绿之中掩藏着的苍翠,苍翠之中,又萦绕着抹抹晕白。仿佛淡墨浓泼的水墨画,底蕴风流;又象是九重天外的仙山琼楼。仙人游弋其间,逍遥塞过蓬莱。这便是君山的风景,因为太绿,太柔,又太令人神往。远眺如纱幕,仿佛将每一段风景,都分隔在只属于自己的角落里,给你恒久的安静。山之巅,由于四季常绿,所以,那样的几乎是凝滞一般的生长,仿佛给人一种错觉,时间在这里过得很慢,从容淡定。然而,就是这样的一片如篷莱向的仙境一般的存在,就是这样的安静、静谧得只看得见苍翠青绿的空间,却到处都充满了人人都看不见的危机。危机四伏,不单单是指那些人为的杀戮,还有贪——欲,最重要的是,那些长在面丈崖顶的奇花异草,绝世灵药,本身就是一种毒药——以毒攻毒,方以解去沉疴。所以,虽然世人垂涎灵药,想要得到传说中的某一种奇草,可是,数十年来,攀山者,不计其数,能登上山之巅的,却从无一人。此时,有一行三人,正艰难地向山顶攀登。那三个人影,一月白,一浅蓝,一绯红。三种颜色,三种风采,此时,正朝着群山之最的点翠峰,几近艰难地攀登。攀在最前方的,是一个身着月白色的男子,长眉斜飞,五官清秀,倒映在这一片翠绿之中,更显得他英逸俊朗,神态沉稳。此时的他,身为此一行的唯一男子,自然责无旁贷地将照顾两个女子的责任揽上了肩头。他的身上,背着绝大部分的行李,而且,在攀上某一险峻处时,还要停下来,先找好落脚的地方,然后才伸手,将身后的两个女子,一一拉上前来。他身边的两个女子,一温柔、出尘,淡然高洁宛然若水上白莲,而另外的一个,则秀丽,俊俏,美好如风中蔷薇。那两个女子,紧紧地跟在男子的身后,或者互相扶持,或者互相让步,眉目相触之间,温和一笑,所有的友好,不言而喻。不用说,这一行人,就是陶心然他们三人了。从君山脚下出发,然后直插最高之点翠峰,这一行人,已经连续三日。君山十二巅,天堑十二峰,都被踩在脚下,千里路的距离,都被变成零。陶心然一行,稍事休息之后,正奋力地前往主峰点翠峰的方向攀登。山中多瘴气,初秋时节,更是频繁至极,陶心然一行,自然是小心万分,不让自己陷入到这大自然设下的重生障碍里去。可是,即便如此,一向喜欢清洁的薛正直,还有一向讨厌肮脏的陶心然,以及那个一看到脏、乱、差,就会惊叫失态的顾若兮,此时都是衣衫褴褛,发丝零乱。“师傅,我找人问过了,再向前三十里,攀上那一磨岩石,就可以到了主峰了。”在路途短暂的休憩中,薛正直一边把水递到了陶心然的手中,一边指了指前方,语调清晰地说道。不得不说,虽然薛正直一向坚忍淡定,一向沉默隐忍。可是,经过这千里跋涉,攀登不止,他的脸上,已经微现疲态。可是,他是男子,此时更是肩负着照顾两个女子的责任——前者,也就是陶心然,对于他来说,是使命,是坚持,而对于后者,那个对他情有独钟的顾兮若来说,则是本能,是身边一个男子的本份,以及师命。所以,本着这样的原则,处处走在前面,处处抢在前面的薛正直,相对于两个女子来说,体力的消耗,就更加的可观。就象此时,他虽然殷勤地递着水,然后找着干粮,可是,他的一向稳如磬石的手,已经有些发抖。接过薛正直手中的水,陶心然先是递给了站在身侧,嘴唇干裂的顾兮若,示意她先喝。然后,自己上前,将包袱打开,找出干粮,在一侧坐下。她一边递了一半干粮给薛正直,另外示意他坐下来休息。要知道,薛正直的细心,不亚于大徒弟轩辕子青,只不过,他一向淡泊,少有关心的人和事,所以,相对于徒弟们中最好相处的轩辕子青,更趋于默默无闻的暗中关怀。看到徒弟累了,陶心然也有点心痛,所以,她止住薛正直忙来忙去,然后吩咐他坐下休息。身旁的顾兮若一手接过陶心然递过来的水,却没有放到唇边。她一看到薛正直听了陶心然的吩咐坐下了。连忙上前,挨着他坐下,然后殷勤地将手中的水囊递了上去。可是,沉默如薛正直,对旁人不假以辞色如薛正直,甚至连伸到脸旁的手都没有望一眼,只是侧了侧身子,让自己离顾兮若更远一点,然后靠在一侧的树干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顾兮若的写满疲惫的脸上,有些受伤。她的手,依然直直地伸着,因为疲惫不堪而显得有些暗淡的眸子里,更显暗淡。看到顾兮若虽然自己累得不成样子了,却还不忘记对自己的徒弟南殷勤,陶心然忽然暗中叹了口气。她微微地摇了摇头,望着这个因为痴情而愿意跟随自己涉险的年轻的女子,似是无意地说道:“兮若,你给我喝点水吧……”顾兮若咬了咬唇,有些红的眼眶,在遇到陶心然淡然微笑着的眸子时,这才笑了起来。她本来就不是个扭怩的人,此时听到陶心然说,连忙从薛正直的身边站了起来,将水囊递给了陶心然,笑道:“陶师傅,水给你……”陶心然道谢,然后就着水囊轻轻地喝了一口,这才又还给顾兮若,有意无意地说道:“你把水给正直吧,让他也喝一口,要知道,这一路之上,全靠他照顾我们两个了……”“哎,好的,好的……”听了陶心然的话,这才知道原来她想帮自己。顾兮若的眼睛亮了起来。她连忙再次地从陶心然的手中接过水囊,然后直直地递到薛正直的面前,表功似地说道:“那,陶师傅让你喝水……”薛正直这才睁开眼睛,深沉而疲惫不堪的眸子,却是望向了陶心然,点头:“谢谢师傅……”陶心然摇头:“正直,水是兮若拿给你的,你应该谢谢她才是。”薛正直点头,然后眼睛转了转,似是乖巧、似是例行公事地朝顾兮若点了点头,说道:“谢谢顾姑娘……”眼神如乱花迷人眼,风吹花瓣般一闪而过。他的眼神,依旧是沉默如水的,不假以辞色的,然而,就是那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注视,那样的言不由衷的道谢,却令一向知难而上的顾兮若满足起来。那样的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她连忙摆手,不迭地说道:“不谢,不谢,大家都是一家人嘛……”然而,薛正直的道谢,更象是敷衍塞责,又或者例行公事,事实上,还不等顾兮若有什么表情,他已经将手中的水囊收好,然后径直收入袋中,招呼陶心然继续上路了。他的身后,是顾兮若隐含着委屈的眼神,她看到薛正直一喝完水,就将水囊收起,已经开始干裂的唇,轻轻地咬了一下。脸上的笑,也瞬间的凝滞了——你要她说这个男子无心好呢?还是有意好呢?难道,他就真的没有发现,自己并没有喝过水,而且,自己的一颗心,都系在他的身上了么……要知道,这一路千里行来。她努力地要自己跟上薛正直他们的步伐,不让自己的柔弱以及属于年轻女孩子的骄气以及所有的不好的一面表露出来。可是,半个月的日子一晃而过,薛正直对她的态度,不但没有改良,甚至更加的冷淡疏漠起来。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她,就如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她一样,这个真心错付的女子,第一次感觉到了情路的艰辛,也是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力不从心。也是的,家世显赫,从小就在师兄弟们众星捧月般长大的顾兮若,第一次,甚至无数次地,在薛正直的面前,碰了无数个软钉子。有很多次,她其实都想要放弃的。可是,只要这个念头一出,只要一看到薛正直的俊逸的沉默的侧脸,无形的迷恋,又会束缚住她的脚步,而她的心,又不由自主地开始随着薛正直他们一起的走了……感觉到喉咙干渴得仿佛要冒出火来。顾兮若伸出小巧的舌头,微微地舐了一下干裂的唇,自我安慰一般地想到:或者说,他真的没有看到自己并没有喝过水呢?又或者说,他是真的不是有心的呢,是啊,女孩子的心思,粗心的男孩儿,怎么能一下子就猜得透呢……再相处一些时日,再相处一些时日吧,只要他能看到自己的好,只要他能看到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