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山之巅,那一场杀戮,很快就消失在云天之间,连死神都不复记得,可是,那些人的日子,却还在继续……崖壁之下,云气千重,那样的连风都没有的空间,只有云气轻绕,掩盖云天。崖底,是一方无边的深潭,水流无声水波无声。这里,是一方寂静的天地,寂静得仿佛可以听得见时光流逝时的叹息。然而,就是这个寂静的空间之中,却隐隐地传来人的说话的声音。那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中气不足,体力明显的不支,可是,他此时的话语,却是痛悔的,仿佛犯了天大的错一般,无可挽回:“师傅,正直该死……都是正直的错呵……”往前,再往前,是一个不太深的山洞,因为雾气的掩盖,所以看不到里面,可是,不停的说话的声音,还有伴随着奇异的钝响,却正从洞里,一声,又一声地传了出来。往前,再往前,你就可以看到,那一声一声的,惊心动魄的响,是那个男子的头,深深地抵在崖壁之上,拳头,正用力地敲击着墙壁,仿佛要将心中的痛和悔,全部都发泄出来……额头和崖壁的碰撞,结果自然不得而知,所以,此时,男子的额头,已经沾满血红。有血丝,顺着崖壁顺流而下,而他的因为受伤而被包扎得好好的手的布条,也散开了,露出了深可入骨的伤口。可是,这些在男子的眼里,仿佛什么都不是,而他一心急切的,却是自己犯下的,不可饶恕的错……师傅身染剧毒,再加上五脏碎裂,所以,已经奄奄一息。于是,他不顾一切地将师傅几乎用生命夺来的还魂草喂到了师傅的口里,想用来挽救师傅的正在渐去渐远的生命……可谁知……“算了,是师傅命该如此,这原也不是你的错……”虽然知道徒弟误喂自己食了毒药,天下间无药可解,命,已旦夕,可是,陶心然还是不忍心责怪自己已经自责到几乎失态的徒弟。再想起之前种种,陶心然忽然之间有一种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己命的失败感。她一只手,轻轻地拉着自己的徒弟,另一只手,却按在他试图再一次撞击墙壁的额头上,眼里的痛惜,不言而喻。有光线,从敞开的洞门口外直直地射了进来,照亮干燥的岩洞,也照在陶心然苍白得仿佛脱水莲花一般的素脸之上。那样的惨淡的色调,那样的强行抑制的痛楚,仿佛就象是在和某种突如其来的东西,作最后的,垂死的挣扎。胸臆之中,疼痛仿佛是脱了缰的野马,不停地撞击着她全身的每一处大穴,那样的几乎是撕裂般的痛楚,仿佛有巨大的力,正在身体之中,肆意攻击。没过多久,疼痛就蔓延全身,陶心然的整个身体里面,就仿佛有利刃在割,在什么在拉扯一般,疼痛得无以复加。不知道,这叫不叫自作茧自缚呢?陶心然隐然苦笑起来。要知道,当初的当初,在她伸手采下那一株旷世奇有的还魂草之际,早就预料到了此后之劫。也就是那一刻,她按照神医薛方最后的吩咐,将那一株绝世之草用特殊的方式藏匿起来,然后顺手采下了生长在还魂草绝壁之侧的氹草,用来鱼目混珠。所以,采撷完毕,那个一身湖蓝的女子,再一跃而上绝顶之时,手中拿着的,并非是旷古奇药还魂草,而是那株长在还魂草隔壁的氹草——异草之侧,定有剧毒之物,以鱼目混珠,这也是灵药保护自己的另外一种手段,所以,当陶心然手持氹草跃上绝壁之时,正好陷入了众人混乱至极的争夺中去。最后,顾兮若伤重坠崖,她为了顾兮若挡下了一剑,身染剧毒,薛正直不顾一切地抢回,身受重伤。那颗还魂草,也在那时,被他服下。因为陶心然依然需要还魂草做引,所以,手持氹草,引人视线,这才引起了薛正直为他误服之错……“不,不……”年轻的徒弟单膝跪在地上,神色之间,全是令人心碎的自责,以及颓废。他握紧陶心然的冰凉的双手,有泪水,在这个一向隐忍内敛的男子的眸子里,长线般的滑下。伤心到,后悔到手足无措的男子,深深地低下头去,近乎喃喃地说道:“不是的,师傅,都是我的错呵……”都是我的错啊……如果说不是心底里最阴暗的猜测,如果说不是他那个最隐秘的目的和算计,如果不是因为曾无数次在心里怀疑自己所存在的地位,如果不是嫉妒师傅如此的掏心掏肺的对待唐方……如果说……可是,这世上,哪来的如果呢?要知道,那株灵药,终于被他服下,那株小唐用来救命的还魂草,师傅历尽艰难才得来的东西,到头来,却因为自己的自私我妒嫉,用在了原本不必要的,自己的身上……薛正直心中的痛悔,忽然无以伦比。要知道,他爱伤甚重,照理来说,应该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痊愈的啊,可是,却只在一夜之间,仿佛不药而愈,在那时,他就应该想起来的。可是,在那时,他一心想的,却是陶心然的伤,忽略了。最后,陶心然因为他而中毒,而他,无奈之下,将那株草喂下给她,错已铸成,要怎么弥补?薛正直单膝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师傅会在他受伤之际,将自己几乎用生命换来的灵药,将小唐唯一的活命的希望,给了他……所以,他痛,是因为师傅的心痛,他悔,是因为小唐的事情,就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而且,那样的事情,他本来可以阻止的,只要他出手阻拦,事情的结局,必然不是现在的这个样子。可惜的是,当时的他,在选择了冷眼旁观之时,还在犹豫不决,患得患失,任由事态,朝着事情的另外一个方向发展,事已至此,也也已经无法挽回……宛若朝露沾衣,错已铸成,要怎么弥补?难道真的是亡羊补牢,也为时未晚么?说不出的痛悔,宛若潮水一般的弥漫了薛正直的心。年轻的徒弟望着由自己一手铸成的大错,还有因为冷眼旁观而导致的直接后果,忽然之间觉得再也没有面目面对一心一意地希望徒弟们一世无忧的师傅……一定要挽回师傅的生命,一定不可以再由事情就这样发展下去……年轻的徒弟眸子底下的暗色,仿佛是染了墨的云彩一般,暗彩涌动之间幻化出的各种色彩令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