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身后,蓦地传来一声冷笑,下一秒,一个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在浓浓的云霭之中,淡淡地响起:“顾三爷言重了,顾小姐年幼无知,倒也是值得原谅的,只要顾三爷能做到方才所承诺的,那么,你我之间,仍旧一如以前一般,井水不犯河水……”“只不过,上次的建议,还请三爷您好好地考虑一下。”淡淡的字眼,好听得几近完美的优雅,在这个绝顶之上,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清雅感觉,可是,就是那样的完全没有任何情绪的话,也没有令顾三爷放下戒心来。听得对方旧事重提,他双手抱拳,冲前方微微一笑:“如此多谢了……”“至于上次的事情,还请阁下勿再提起——要知道,顾某早已隐退,不复争雄之心,想来,要令阁下失望了……”顾三爷笑意谦逊,言语之间也颇有分寸,拒绝也是措辞得当,一番话说完,便以追寻小女为由,转身离去了。寂寞山顶,再一次地陷入长长的沉默。仿佛刚才的人,还有刚才的事情,只是一缕飘然而过的淡烟一般,烟去人无踪,并未留下丝毫的踪迹。然而,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被浓雾环绕的身影,正渐渐地从山的一角,慢慢地走了出来。那个人一面银色的面具戴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水眸,他衣着华贵,举手投足之间,更是带着令人难以形容的优雅还有高贵。此时的他,虽然站在高山寂寥地,可是,身披一身浓雾云霭,倒映满眸的苍翠碧绿,看那身形,看那感觉,更象是漫步在云端一般,每一个眼神流转之间,都带着高高在上的威严,还有王者般的冷酷冷定。此时的他,负手而立,仰望高天的某一处,眼里,说不清是什么表情。他的身后,是一群黑衣服饰的随从,看到那人一走出暗处,那些训练有素的侍从们,随即一字散开,然后开始分布警戒。高山漠漠,轻雾掩盖一切。那个人就站在这视野极其有限的山顶,怔怔地望着某处,仿佛在等待,又仿佛在怀念着什么。“钧,你说说,在顾三爷的心里,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仍然清淡优雅的声音,带着几分了然般的熟悉,男子甚至是微微地笑着的,望着薄暮云霭,淡声问道:“那么,你说说看,若是要令顾三爷俯首帖耳,我们要从何处入手?”是啊,大名鼎鼎的顾三爷顾誉,雄霸边关,在黑白两道,都拥有着绝对的说服力,更重要的是,他的胞弟,是镇守边关的三大名将之一的顾参。再加上他家财万贯,财大气粗,所以,就成了皇子们的必争之人。可是,顾誉早在三年前,便已金盆洗衣手,声言不入政,不入黑白两道,所以,他虽然数次争取,并以重利诱之,可是,却始终都没有打动这位西南枭雄的心……可是,向来不出西南的顾誉,此次因为独女外出,所以,对于他来说不啻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只要有弱点,就有被他争取,或者击败的一天。因为,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耐心……听到戴着面具的年轻的男子的话,一个极其低沉的声音,在人后缓缓响起。那个人,仿佛在担任着谋士一般的职责,他的话一出,带着面具的年轻的男子,便是微微的一笑。一个低矮人的影,从人后慢慢地走上前来,先是对着年轻的男子鞠了个躬,然后在他身后半步左右站定,定定地说道:“殿下说的极是,要知道,顾参向来忠直,对唯一的兄长却是言听计从,再加上顾参人在边关重地,长年来甚少入关,所以,若想要争取顾参和他手上的兵权,就必定要在顾誉的身上着手……”“哦?”仿佛对于那个矮小的人儿答非所问的话,极其感兴趣,矮小男子的话音一落,那个年轻的男子便淡笑着转身,似是无意地问了句:“可是,我们已经被顾誉明言拒绝……”是啊,三顾顾府,七请八劝,可是,顾誉的答复并未比第一次多一个字。有志者当然不会轻言放弃,可问题是,他们又要从何处着手,才能令那个向来眼高于顶的顾誉俯首称臣呢?“学生以为,可以从他的独女处下手——顾三爷对此女溺爱有加,想必殿下是知道的,只要从他的独女处下手,那么,顾三爷必定手到擒来……”“从他的独女处下手?”男子仔细地回味着矮小男子的话,轻轻地咀嚼着,然后忽然笑了一下:“可是,要怎样下手呢?世人皆知,那个女子对于那人情有独钟,你可是要本殿下与人争夺一个女人——抑或是和一个可能死去的人,争夺一个女人?”更何况,是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向来善于察颜观色的矮小男子,一看到男子蓦地变冷的语气,还有微微地散发出的冰寒气息,一双手开始乱摇起来,他一边摇,一边摇头晃脑地说道:“非也,非也……子堑的意思是,要殿下从那个人的身上下手——他不是跌落悬崖了吗?你只要能骗过那个女子,那么,也就是牵制了顾三爷,这样一来,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那个叫子堑的谋士一边说,一边还做着各种手势,仿佛在用一种别人不能明白的语言,在向那个银色面具的男子传递着什么。银色面具的男子眉头蹙了蹙,然后慢慢地回味着莫子堑的话,眸光不停地流连变幻,到了最后,才微微地点了点着:“也好,就依你所说吧……”是谁说的?江山如画,江山为棋,而你,是想做棋手,还是棋子,就要取决于你的心态,还有就是手段……一念成佛,一念成魔,那本来是平凡人家的涅槃。他们身为皇子,拥有着至高无上的血脉,所以,也理所当然地捍卫自己的作为万万之上的权利。可是,权力的巅峰,向来是白骨堆积,所以,在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攀登过程,他们,无所不用其极……“殿下……”看到年轻的皇子点头,莫子堑的宇眉之间,却隐现忧色。他上前半步,忽然之间低低地说了句:“陶家那边,都已经准备就绪了……”要知道,邺城陶家,向来为当今的圣上以及各位尔虞我诈的皇子们看重,所以,他早在陶家安下眼线,以期在最后的一击之中,为自己的主子取得先机。可是,就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时,那个女子和那个人,双双坠崖——失去了目标的猎手,随之也会失去捕猎的兴趣,所以,张子堑想要知道,接下来,关于陶家,他的主子想要怎样处理……果然不出所料,在“陶家”二字甫一被莫子堑吐出之时,银色面具的男子,微微地顿了一下。他的眼前,云气千重忽然散开,有一个年轻的女子的面容,静静地浮在虚空之中,正慢慢地对他俯下身来,仿佛想要细细地叮咛什么。虚空之中,那抹仿佛淡雾凝结成的白色的影子,那样的淡然得仿佛初绽莲花一般的温和笑容,令人一望之下,便凭空地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安然,以及信任。那个人,就是他的名义上的师傅,就是那个愿望简单,身世复杂,注定要一生和他纠缠不清的人。可是,那个人,却因为他而坠落崖底,生死未卜。忽然间想起薛正直的不顾一切的跃而下,还有生死相随,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眼神微微地黯了一黯,他生生地别开眼神,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地说道:“迟一下吧,要知道,皇弟他已经抵达邺城,所以,在此时,我们不宜有太多或者太大的动作——蚌鹤相争,通常渔翁得利啊……现在,可是人人都想弃蚌鹤,而转做渔翁呢……”蚌鹤相争,渔翁得利。每个人都想做渔翁,每个人都想得利。可是,是否每一个人,都绝对地拥有做渔翁的手段,还有特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