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方微微地眯了眯眼,用力甩了甩头:“他一边让你来回话,一边就开溜了,为的就是让我没有办法反对。可是,唐山,你也给我听好了,不看到血灵芝,我是不会和你会唐门的,若是老爷子敢玩什么花招,那么,你就让他等着给我收尸吧……”是谁说过的?不讲理的,最怕不要命的。这老爷子的这一手真是够狠,狠毒,够给力——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寻欢楼掳去,不理,毒性发作之时,恰巧被陶心然救到。上一次,也就算了,也是老爷子的纵容,才令他遇到了这一生中最重要的女人。可是,这一次,他不得不对老爷子写个“服”字了。再一次的被掳入寻欢楼,被人糟蹋,被人下毒,下**,挑断手筋脚筋的一半,眼睛也瞎了,那个狠心的老头子也还是放任他和陷害他的仇人住在一起,只是冷眼旁观,却充耳不闻。好,你狠,我绝对可以比你更狠。你若拿不来我想要的,那么,我就让你真的给我收尸,我倒要看看,你是否真的能放过那些陷害我的人……“不要啊少主……主子他,必定不会骗你的……”唐山一听唐方的话,彻底的慌了。憨厚的汉子的脸上,有冷汗开始慢慢地渗下。这个少主,虽然性子乖舛,可绝对是一个说得出来,做得到的主儿,他若真放下狠话,怕是连主子都拿他毫无办法的……要说这个少主的性子怪戾,没有人比和几乎是和唐方一起长大的唐山最清楚。可是,小主子对他,那可真的是好。要知道,在唐家,资质好过他的少年,多如过江之鲫,可是,就因为唐方的看重,所以,他得以受到最好的**,然后一直的呆在少主的身边——在其他的同伴,都在经受着严厉的淘汰和磨难时,只有他,跟在少主的身边,接爱唐家新一代暗卫的最后培训。唐方因为掌门人的遴选一事,负气外出,他就负责跟在少主的身边,暗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可是,接到的家主的命令,却令他疑惑不解。在寻欢楼,他就在暗处,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主子被人欺负,可是,却不能动,不敢动,舌头都被生生地咬烂——就是老爷子的那句话:“这是他必经的劫,也是他一定要走的路,若没有这么磨难,他要拿什么,来统领我唐家?”唐家,又是唐家。可是,在唐山的心里,少主的心里,是真的苦呵。当年,夫人中毒,危在旦夕,少主跪在书房门外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希望主子能拿出那株血灵芝,来解救母亲。可是,唐一剑漠然置之,任唐方昏倒又再醒来,醒来,又再昏倒,只是在他再一次醒来之后,冷冷地说了句:“在这个世上,并没有一求就能得来的东西,求人,通常不如求己……”就是这一句话,那个小年唐方一声不吭地从地上站起,然后,走进已经垂危的母亲的房间,再也不肯出来。那时,是少年唐方,第一次接近死亡。连续七日水米不进的他,被人抬着从母亲的尸体旁边抬出,唐山看到,那个俊美得超出六道轮回的少年男子,眼角连一滴泪都没有。从那时起,那个自小就身体不好的少年,开始变得沉默而且冷酷,不论唐一剑要他做什么,他都会对着来,永远不会顺着他的唯一的父亲……“真的不会么?”唐方冷冷的眼神,仿佛包裹着针尖的轻棉一样,冷酷藏匿在温和之下,他忽然笑了起来:“唐山,你说说,你的主子,是希望我死,还是希望我顺利登上唐家家主的位置呢?”“……”这个问题,唐山几乎没有办法回答。唐方自嘲地笑,摇头:“唐山,你知道么?你的主子一定在想,若我死了,唐家[家主的位子,就要落入他人之手了——他的眼里,心里,从来都只有唐家,而我,甚至我的母亲,他的结发妻子,在他的心里,什么都不是,什么都算不上的……”“所以说,站在他的私人的立场,我若死了,倒也干净,可是,站在唐家家主的立场,则是得不偿失。”那样的满含失落的话,从向来空负大志的少年的口里吐出,唐山忽然之间,无法出声。他知道,在唐方的心里,他的母亲的死,是一个死结,也是一个分界线,也是从那时开始,他就开始排斥他的唐家家主嫡子的身份,排斥宿命附加给自己的一切。“所以,唐山,去吧,去和他说,如果说他不能达到我的要求的话,那么就让他,代表唐家,来为我收尸吧……”仿佛累了,疲惫不堪的唐方对着唐山挥了挥手:“去吧,将我说过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老爷子——我知道,你是你的职责。所以,去吧……”生活里,陷阱无处不在,算计无处不在,本来以为到了师傅的身边,就可以远离一切,放下一切,可是,却原来离开了一个漩涡,又跳进了另外的一个漩涡里。既然他的这一生,都逃不开阴谋算计,那么就让他站在风头浪尖,劈波斩浪,为那个女子铺一路坦途。是谁说的——那三生七世的相许,只为祭奠一次曾经的相遇?唐山刚想说什么,这时,门外传来陶心然的声音:“小唐,你在么?”想来是薛正直在她身边的缘故,还在低低地说道:“哎,前面要过门槛了……哎,师傅,您慢一点……”秋末的寒气,越来越重了,因为身体不好而一直惧怕寒冷的唐方的脸上,仿佛春风破开冰层,仿佛春花瞬间绽放。唐山看到,乍一听到那个女子的声音,他的刚刚还一脸落寞,一脸冷酷的少主的脸上,顿时泛起一层粉色的,眩目的光彩来。他一边用手势催促唐山离去,另一边,已经扬高声音答道:“师傅,在呢,小唐在呢……”“……”看到少主瞬间如沐春风的脸,再看看远处正在薛正直的扶持之下,一步一步地向院内走来的年轻的失明的女子,唐山蓦地明白了,原来,那血灵芝就是为了这女子求的……眼看那人影越来越近,良方催促的手势,也越来越急。唐山在心里暗叹一声,然后就地转身,手按窗台,轻轻地一跃,就离开了这个不算宽敞的房间。身后,女子的声音还在响起,隐隐的带着嗔怪:“小唐,大夫抓来的药,又没有吃是不是?又叫人倒掉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药不吃,饭也不吃,我才离开多大一会儿,又要我这么担心……”“……”耳听着女子连珠般的责怪,再想起自己的不可一世的少主在那个女子的面前,一副俯首帖耳,乖巧伶俐的样子,唐山,这个在唐家人人敬而远之的暗卫之一,不由地微微地摇了摇头,然后直向着院外奔去。屋内,陶心然的含着薄责的声音,还在响起:“小唐,你又不好好的看大夫,不好好的吃药,你这是想做什么呢?”要知道,唐方的毒,虽然未及攻心,可是,眼睛上的毒,却始终无法解去,他的身体,也开始每况愈下。而且,只要陶心然一不在身边,他是药不肯吃,病不肯看,就连饭,也吃得很少。而陶心然在帮他遍寻名医之时,他也是一样的无动于衷。陶心然此刻想像得出自己的小徒弟耷拉着头,一副无精打采,却又委屈至极的样子,她忽然隐隐地叹了口气:“小唐,师傅希望你的眼睛,能重见光明,希望你能和以前一样,可以跳,可以跑,你知道吗?”唐方忽然无法出声。师傅希望他能和以前一样,他又不是希望师傅能和以前一样呢?好了,正直,把药碗给我。”看到自己的最小的徒弟一声不响,陶心然微微地叹了口气,然后从薛正直的手心拿过药碗,向着唐方,摸索着走了过去。“师傅,我喝……”感觉到师傅言语里的失望,唐方连忙站起身来,也摸索着走上前来,从陶心然的手里,接过了药碗。仰脖,一口气喝下,小唐还不忘记用衣袖拭了拭唇,一扬手中的空碗,象往常一样的炫耀道:“师傅,你看看,我已经喝完了……”忽然之间意识到什么,少年的苍白的脸上,忽然泛出一抹难堪的红晕。师傅怎能看得到呢?师傅的眼睛,已经因为他而瞎掉了,就算此时还在责备着他不肯服药,其实,她自己同样是剧毒缠身。看不到的这个世界的精彩,又是怎样的一种缺失?看不到这个世界的秋雨夏风,春花冬雪,又是怎样的一种遗憾?此念一起,唐方的模糊得仿佛九天云端的心里,不由地掠过一抹说不出的苦笑——所谓的同病相怜,也不外乎如此吧……可是,再一想起师傅的手臂,就握在薛正直的手中,一起起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三个身世复杂的、而又怀着各种阴暗目的的师兄弟,不知道又在用一种什么样的莫测的眼神在算计着师傅以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