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有什么急速地后退,迅雷不及掩耳。只一个瞬间,那本身还停留在黑暗中的声音,已经倒退了八丈之远,全力的急退之中,完颜月的耳边,有谁的声音,在轻轻地说道:“看到了,吧,中原,是一个到处充满阴谋的地方,你不是对手,我也不是,所以,回去吧,回到你原来的地方去,然后,开始新的生活……”那声音,是用传间入密的方式,穿过无数的风烟,静静地传入完颜月的耳边的,直达心底。完颜月听着那语气里的沧桑,还有无奈,忽然之间,静静地笑了起来。他还关心自己的……他还关心自己是不是……如果说,初来中原的完颜月,只是凭了一股气,想要知道端木阳抛弃她的目的的话,那么,现在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是,就在方才两人短短的对话之中,就在端木阳在她最后的叮嘱中,她的少女的从未因为任何人波动过的心,无可抑制地动了一下,仿佛一根喑哑的弦,蓦地被国手弹出了第一个天籁之音一样……有什么,从内心里滋生,有什么,不停地从她的心底里涌出——那是爱。是这个异地来的女子,在那个擦身而过的瞬间,真正地爱上了那个从未真正谋面的男子,那个一闪而过的生命之中的过客……少年的心易变,爱上一个人,通常一秒都不需要,可是,我们的只能装得下一个人的心底,要忘记一个人,通常却要用尽一生的时间……爱的时候,个个固然地怨无悔,可是生活,是否真能承受那么多的离别辛酸?“我不爱你,以前不,以后也不,离开吧……我们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端木阳的声音,还在穿透流风的屏障,直达完颜月的心底,想要苦劝这个固执的少女就此离开。可是,完颜月在听完这些话的时候,反倒一下子追了出去。外面的冷风呼啸,仿佛要将她撕裂,可是,她的心,却仿佛有火在烧,要将她的所有的热情都释放。她跑到屋外,大声地说道:“不,我不回去,我要等你一起,我要等你一起回去凌国,一年,我等,十年,我也等,我要等到天荒地老,永远都不放弃……”我要等你,一年,我等,十年,我也等,我要等到天荒地老,永远都不放弃……纯真的誓言,是否可以抵得住岁月风霜的磨砺?这,没有人知道。就如没有人知道,当明天的太阳升起,又会照到哪一个角落一般……黑暗的夜色里,没有一丝的光。只有风在疾退,冷风拂过脸颊,就象是情人的叹息,入骨。完颜月在夜风之中追逐良久,这才停下脚步,可是,空旷的夜里,除了冷风飘摇,却空无一人,显然的,那两个武功高过自己不知道几何的男子,早已去得远了。完颜月顿住脚步,听着荒野里来去自如的冷风,一时之间,有些痴了。脸上,有泪的冷意,可是,有什么正在轻轻地飘落,将这冷意覆盖,完颜月下意识地伸手,却感觉到有什么轻如羽毛的东西落下了,却又瞬间消失在冰冷的指尖里。无边黑夜,空茫人生,茫然不知所措地抬头,却看到天际有无数的碎羽正在漫天而落,就仿佛她的被撕裂的心一般,再也无法凝聚。透过无边的黑夜,完颜月看上去,冬天的第一场雪,就在这时,萧萧而下,将她的还未及流出的,和已经跌落尘埃的眼泪统统都冻结。而她,就在这不停地飘落的碎雪之中,一个人承受着仿佛高山夜寒一般的痛楚,心如死灰……萧隐是在当晚才来到平安镇,然后找到陶心然他们的。一见之下,一看到陶心然已经失明的眼睛,还有唐方已经哑掉的喉咙,这个向来游戏江湖的落磊男子,竟然落下泪来。因为朱英武早就和他说过,小唐哑掉的事情,不能让师傅知道,所以,萧隐在望着坐在厅堂之中,神色安然的陶心然时,积握紧了她的双手,向来玩世不恭的眸子里,流露出说不出是伤感,还是欣慰的表情出来。阳光,洒满屋子。冬天的第一场薄雪,正在这明丽的阳光之下,散发着晶莹剔透的光芒。陶心然一身的狐裘,静静地坐在厅堂之内,向来怕冷的她,手里还捧着细心的二徒弟薛正直准备的暖手炉。雪和盛阳的光辉,倒映在她的脸上,她的微微垂下去的睫毛,还有虽然苍白,却依旧安然的神情,仿佛是一尊玉石的雕像一般,令人一望之下,悠然神往。“师兄,你可来了,让我们好等……”要知道,此时看到师兄,和平日在陶家时不同,因了心性的转变,因了对亲情的怀念,陶心然乍一听到师兄的爽朗得仿佛冬日暖阳的声音,就感觉心里踏实了许多,安然了许多。一抹浅淡的笑,浮上了陶心然苍白得仿佛白莲初绽的脸,她微微地笑着,开始微微地嗔怪。冬日的第一场雪,在昨夜时开始落下,到了此时,出去迎接萧隐的朱英武依旧在蹉着手,跺着脚,说外面好冷。陶心然见状,连忙将自己的暖手炉递了上去,然后开始细细地询问陶家的事情。一提起陶家,萧隐的眸子便暗淡下来。见些情景,徒弟们识相地掩门离去,将整个空间,留给了这一对久别的师兄妹。萧隐既然已经来了,就是来日方长,所以,陶心然的话题,先从师傅那里问起,再问萧隐的沿途所见,到了最后,才问起小柳那个丫头。一说起小柳那个小丫头,萧隐的写满沧桑的脸上,这才浮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他告诉陶心然,就因为此次遣那小丫头先行归去,那小丫头到了现在,还是满心的不服,所以,当那个小丫头知道他是出来找自己的主子时,先是急得又跳又叫,到了最后,干脆急得哭了起来。脑海中浮现出小柳的娇憨的模样,陶心然隐然微笑,却在想到自己已经瞎掉的眼睛时,神色黯然起来。“最近,陶家庄发生了很奇怪的事情。”萧隐的眼神有些奇特,然后,他才从陶家二小姐归来受阻,被人挡在某处三天三夜。然后就是陶家流言四起,说是陶公子和二小姐争权,然后,二小姐怒囚陶家公子,陶逸飞。再就是关于陶心然的了——当萧隐说到有关于陶心然的传言时,神色蓦地变得奇特起来。他上下打量着自己的的师妹,有一抹狡黠的笑,在他的唇边,慢慢地浮起。“陶家说我什么?说我瞎了眼,成了废人一个?”陶心然语气淡泊地接着萧隐的话,静静地说了下去。要知道,她失明的事情,虽然没有公诸于世,可是,身为陶家人,耳目又是如何的聪颖?想来这一段时间之内,她失明中毒的事情,陶家早已人尽皆知了。“这当然是瞒不过众人的,可是,我要说的,关于你的传言,却不是这个……”萧隐诡异地笑着,望着自己的师妹,蓦地笑了起来。“师兄,什么事情,你说嘛……”陶心然的眉,蹙了起来,语气里,也渐渐有些不满起来。要知道,师兄这人,就是喜欢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而且还特别会吊人胃口——越是你想知道的事情,他越是不会说,等得你急了,一顿发脾气,他才会和盘托出。“关于你的流言就是——你就要进宫了……”萧隐的话说得特别的慢,几乎每一个字眼的完成,都带着诡异的窃笑。话一说完,他自己先笑了起来:“师妹,陶家有传言说,你就要进宫为妃了……”“我?进宫为妃?”陶心然指指自己,哑然失笑。她摇头,问萧陶:“师兄,你有没有听过瞎子进宫为妃的呢?”是啊后宫粉黛三千,都是倾国倾城颜色。一个盲女,能进宫为妃么?更何况现在来选秀女,她也算是超龄的啊!再加上身体残缺,是没有资格进侍君的啊。可是,就在陶心然以为萧隐也会和自己一样,认为这是笑话一场时,萧隐却没有笑。他望着陶心然暗淡无光的眼神,眼神微微一变,低声说道:“有的,师妹,在陶家,就曾经有一个,那就是你的先姑祖辈的女子,眼盲入宫,是为瑕妃……”白璧有瑕,瑕不掩瑜。那个瑕妃自从入宫之后,由一个才人,一步一步地步步高升,一直坐到贵妃之位,权倾六宫,傲视天下……那个女子,不但是深宫里的一个传奇,也是陶家的一个传奇,多少年过去了,那些陶家人依旧在津津乐道,他们陶家的先祖,有一位如此出类拔萃,傲视世人的皇贵妃。冠盖满京华,曾经风光无限……但传奇毕竟只是传奇,当传奇流传久远,一些东西,便被神化,或者被无限量地夸张,所以,到了此时,连流传者自己都不知道,这传说之中,究竟有几分是假,有几分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