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大家伸出手来,在这瓷罐子里接受试炼,大家本着好奇以及想要证明自己忠诚的心态,全部都照做了,只有你,一来怕我看出你的右手用惯长剑,二来怕这瓷器之中会有什么伎俩,所以,在你的手伸进这罐中之时,已经暗自运用内力,将这火焰逼开了一些,所以说,你的手上的颜色,比之其他人,都较为浅淡——不知道我所说的,可对否?”详尽的解释,再加上足够的表情,这一段话,被陶心然说得声情并茂。而她一边说,还一边望着那个一直地将一并的身子都隐藏在黑暗里的此间主人,俏眉轻轻一掀,想要得到他的认同。然而,那个坐在阴影里的男子,却始终沉默如冰,仿佛不论是陶心然的解释,又或者是王升的辩解,都不能入他的耳一般。屋子里寂静下来,只有烛花轻轻地爆开,在这个静得令人窒息的空间,发出轻轻的,却令人惊悚的声音。王升的唇紧紧地抿着,只是脸上一贯的麻木的神情浅淡了一些。他望着陶心然,有些混浊的眸子里,透着微弱的、幽冷的光芒。他站直身体,摇头,然后,他慢慢地说道:“这位姑娘所说的这些,小人一点都不明白,只不过,小人惯用左手,所以拿左手去试这火种,请问,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是啊,人有两手各司其职,右主左次,常人均如此。可是,也有那样的人,或天生,或习性,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以右手为次,左手为主。当然了,不同的手势,还有不同的方向和习惯,自然会造就一些常人看来,似乎是怪异的行径出来。“哦?你的意思是说,你是个左撇子是不是?”陶心然眨眨眼睛,表情无辜地说道:“可是,我所说的,并不关左右和右手的事情啊,我只是说,浸染这火种,便会染一手青蓝,好象他们,好象我——可是,这全场之中,唯有你的手掌,较之其他人的手掌颜色,要清淡许多——顺便补充一句,若非以内力相逼,只要你的手掌一伸进这问心钵之中,颜色即是如出一辙。”陶心然还是微微地笑着,她一直地望着王升,眼底的光芒,仿佛是落在秋水里的宝石一般,熠熠生辉。一手方帕被她执在手中,开始细细地擦拭指尖的青蓝色的晕染,可是,那一抹青蓝,却仿佛是生了根一般,任陶心然怎样的用力,都无法擦去分毫。她再一次的抬眸,望着王升,清秀淡然的宇眉之间全是笑意。她说:“另外,我看过了你的主人的身边的侍从,他们身手矫健,举止灵敏——那样的人,当然无一例外的,全部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而这个暂时的府第,也是戒备森严,无人能随意的出入。所以,若要想在他和诸多高手的眼皮子底下将东西偷出,那么,必定要具备两个条件——一,偷窃者一定是一个身手不凡的高手,或者是惯常偷盗的神偷。二,必须是生活、或者潜入这里的人,对这里的环境,都相当的熟悉——因为,也只有那样的人,才能保证在完成任务的情况之下,或者不为人觉察,然后全身而退……”“就在半个时辰之前,我已经将这里的二十七名下人的工作分布,还有作息时间,全部都查了个清楚,整个记载表明,一连三天之内,你竟然帮人顶了两次的班——而顶班的地址,则全部都是在你家主人失窃的那间书房的附近——你叫一升是吧——王升,三个月前进入此间,先为杂役工人,因为熟悉花草的生长,随后被调去了花园,做一名园丁,再后来,因为打扫后院的老王退休,而你又以‘忠诚老实’称著,所以,半个月前,你又被调去了后院,专门打扫。一个进来不过三个月的‘家丁’,竟然换了五个岗位,而且,每个岗位,都是围绕着那间只有主人才可以随意出入的书房,这使我不得不怀疑你的目的——王升,我说的没错吧……”“冤枉啊……”王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陶心然不停地开始叩头:“小人不知道从哪里得罪了姑娘,竟然令姑娘编排出如此多的理由出来——王升老实不假,那是因为王升不想没了这个饭碗啊……而且,那些活儿,都是别人不愿意干的,只要有口饭吃,别人不愿意干的,王升都愿意去做……”如泣如诉的解释,从王升的口中吐出,他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脸上,全部都是哀怨,以及悲哀,那神情,活象是被人冤枉了一般,无辜异常。然而,陶心然慢慢地来到桌前,一直地,一直地望着王升的写满哀愁的脸。她的脸上,非但没有一分的同情,甚至还带着一抹诡异得仿佛幽灵一般的阴暗笑容。只见她垂下头去,望着王升的眼睛,然后,嘴唇轻轻地开阖,吐出轻浅的字眼——因为其他的人都没有听到,大家都只是用疑惑的眼神,望着这一个突然走到王升面前的诡异女子——她可是用某种方法在逼迫王升认罪吗?王升的脸上的哀愁散去,他微微地眯起了眼,在自己的前胸轻轻地按一下,只一下,这个一直冥顽不灵的男子蓦地冷然抬首,望着那个将他从众人之中指认出来,然后一步一步地将他逼往绝境的男子,几乎不顾一切地愤怒吼出声来:“臭女人——你这个杀千刀的,有本事的,你杀了我……”然而,陶心然的身子,已经快速地退开了。准确地说,她的身体,是在王升的头抬起的那一个瞬间,便箭一般地退开的。灯影之下,白影闪动,在陶心然退开的一瞬间。悲愤之极的王升的手,已经从衣下伸出,长手一伸,就从腰带之中,拔出一柄软剑,轻轻嗡嗡的浅啸,仿佛是魔鬼的诅咒,忽忽闪闪的剑光挟着冷如紧冰的锋芒,长蛇一般地向着那个将他的真面目揭开的女子挥去。然而,一侧的黑影处,一个黑色的人影,迅雷不及掩耳地踏风而来,就在王升的长剑即将对着陶心然劈落的那一个瞬间,那把长剑已经横空而来,生生地格挡了王升正对着陶心然挥出的长剑。待陶心然回到座位之前,这才发现,那个一直端坐在阴影里的男子,早已不见的踪影。想来方才就是他在危急之中,接下了王升一剑,然后救自己的危难之中的吧……当然了,又怎么会是危难呢?要知道,这一切,可是陶心然早就算好的了。拿捏好时间,适时地抛出最后的枚定时炸弹,然后全力后退,把这个烂摊子交给那个一直冷眼旁观的人来收拾。这就是陶心然的心里的小九九……飘忽闪耀的烛光之下,陶心然隐然一笑,拿过已经续满热茶的茶盏,任轻轻浅浅的淡雾将自己的满脸的诡异的笑,全部都遮蔽——嘿嘿,和姐姐斗?你还是嫩了一点的吧。要知道,这工不打双份,劳不做两重——你借我之手将这人指出来,我就借你的手,将这人擒下。若你还想坐在一旁看热闹,想姐姐动手帮你捉贼?嘿嘿,不好意思,不要门儿了,就连窗户都都没有一个……小小的空间之内,剑光,剑影,破空之声,灌满耳际,烛光,一点点地熄灭,下人们的惊呼声中,还有向四周躲避的打翻凳子的声音,此起彼落。陶心然坐在自己方才的位置上,拿起布巾,轻轻地擦拭着右手,奇怪的是,那些方才明明擦不干净的黑蓝色的晕染,竟然一抹而去,不留半点的痕迹。用过的布巾,被她随手抛开,仿佛一道蓝黑色的光亮一般,划过浅浅的弧形。黑暗中,又有人惊叫起来,原来,烛光灭尽,这些下人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黑蓝色的手,都在这个黑暗的空间,发出鬼火一样的光芒。蓝绿色的荧光,照亮着整个空间,那些躲藏着的下人们面面相觑,待看清黑暗之中对方被映照得青蓝色的脸时,又再惊叫出声。有两个黑影,静静地站在陶心然的身侧,岿然不动。看那神情,分明是此间主人早就吩咐过,要保证陶心然安全的侍从。更多的人从门外涌了进来,可是,在看到小小的空间里激烈地搏斗着的两个黑影时,都不约而同地怔了一怔——如此的黑暗的空间,要怎么样才能分辨出主人和敌人的影子?“手上会闪光的那个,就是小贼……”淡淡的语音,从房间内侧传来,陶心然索性将身子后靠,来观看一场免费的比武——这就叫各司其职了,刚才,她说了个口干舌燥,现在,可轮到你打个死去活来了……不知过了多久,争斗声终于停止。烛光又次第地点燃起来,照亮整个空间。王升手中的软剑被打落在地,而他的人,被人按伏在地上,极是狼狈。看到那个年轻的主人慢慢地转过身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陶心然这才坐直身体,对那些早已吓得面色如土的下人们说道:“回去拿盐水一洗,手上的颜色自然会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