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陶心然睡了很久,梦也很长。她梦到自己的两个徒弟正在进行殊死搏斗,然后,一个重伤,另外一个也伤了。她知道那是自己的徒弟,可是,不知道是因为暮色太沉,还是两人的位置太远,她用尽了力气,却怎么也看不清他们的脸——可是,她就是知道,那是她的徒弟。那仿佛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感觉,切入内心深处的存在。不论过了多少的时光,虽然忽略了外在,忽略了本质,可是,不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只要一眼望去,她就会知道,那是她自己最亲的人,那是她的徒弟……她梦到,自己的两个徒弟之间,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就那样的对峙着,谁也不肯相让。可是,自己的徒弟之间,又会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呢?陶心然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她知道,此时,如果她再不上前劝阻的话,她就会彻底地失去自己的这两个徒弟——于是,陶心然艰难地上前,被人束缚住了的手脚是如此的重,脚步又是那样的艰难,等到她来到两人搏斗的地方,只看到一滩鲜血,还有衣衫的碎片。而她的无望地伸出的手,却只触到寒风一缕。她梦到,小唐的沾着泪痕的脸,正在她的面前,含笑地望着她,眸子深处,都是令人说不出的眷恋,还有惋惜。她梦到,小唐还在对着她重复着之前的话,还在重复着要她负责。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小唐便不见了,她的面前,仍旧是黑暗一片。她梦到,朱英武正拚命地扯着小唐,不让他再上前一步。可是,小唐却发了疯一般地想要再一次的走到她的身边去。心里的痛,仿佛什么在生生地扯。陶心然张了张口,却发现只有泪水倒灌而下,呛住了喉咙,最终将那一声呼唤,最终淹没在心里。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有泪水流满陶心然的腮边,她不停地抽泣,不停地流泪,不停地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可是,那束缚仿佛是无形的,她的生生地想要扯开的手,只是扯痛了自己的肌肤,扯碎了自己的衣衫,最终,一切还是无能为力……梦和现实交错,心的挣扎和身体的挣扎交错,陶心然竟然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不停地流着泪水的他,不停地流着汗水的她,最后在焦躁不安中醒来,睁开眼睛之际,是刺眼的光线,一团桔色的光,正将屋子照亮,而她,就躺在燕王府的自己的**。陶心然一坐而起,环顾四周,屋子里很静,只有烛花爆开的声音,响在这个空间。远处,三更的更鼓,正在惊醒地响,敲碎行人的心。原来,刚刚的这一切,都只是梦吗?陶心然轻轻地吐了口气。拭了拭额头的冷汗,这才跳下床,去为自己倒了杯水过来。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如此清晰的梦境?就仿佛是亲身经历一般?那一地的血,那衣衫的碎片,那无数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涌过来的人群,到了现在,这一切还历历在目,恍若刚刚发生过的一样。“唉……”陶心然微微地发出一声叹息,用手抚了抚额头,这才慢慢地向窗前走去。新年就在眼前,天地间一片漆黑,是不是每个人都在盼望着新年的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会有更加美好的一年呢?可是,那一场梦啊——一想起那一场梦,想起小唐的眸子里的不舍,想起他的最后回眸时的坚定还有绝望,陶心然只觉得整颗心,都在撕裂一般的疼痛——她这是怎么了?陶心然诧异地抚上心口,抚上依旧还在酸楚疼痛的前胸,只觉得不明所以——要知道,四个徒弟之中,她对轩辕子青一向比较倚重,或者说是尊重。因为,她总觉得自己的这个向来老实沉默的大徒弟的心里,似是藏着许多的心事,而他每次投来的不经意的一瞥,都似带着无限的心事。二徒弟是一个惜字如金的人,从来不会多说一个无用的,或者是他认为不必要的字眼,那样的人,虽然并非什么都藏匿在心里,可是他却将和别人交流的机会,都留在了独自的沉默里。他那样的人,并不是难以接近,而是根本就不给你接近的余地。至于三徒弟,虽然向来喜欢调皮捣蛋,无祸不闯,可是,却是个非常细心的人。所以,陶心然总是觉得,单单看他呵护小唐时的细心和无微不至时的样子,就知道,他将这游戏人生的外表展示给世人,可是内心,却一定不是这样的。再说起小唐,那才是陶心然的心头肉。前生的陶心然,也是孤身一人,在孤儿园长大,然后考进了一所安保学院,后来成为一个物警,可惜的是,她始终是一个渴望亲情,渴望温暖的人。而小唐,恰巧满足了她的这点——需要她的关怀,同时又对她十分的依赖。那感觉,就仿佛陶心然是小唐的最后一条救命稻草一般,所以他才紧揪不放——是否就因为这样,陶心然才会在无意之中对他的投注了更多?所以,轩辕子青才会在受伤昏迷之前,对她说出那样的话?而她呢?她的四个徒弟在自己的心里,究竟是哪一个更重要一些?而她除了关怀,除了教导,对哪一个,投注的感情更多一点?答案本来呼之欲出,可是,却又能在追溯的时候,不得而知,小唐的倔强的带泪的面容,又一次的出现在陶心然的面前,她甩甩头,用力一想要将他甩开,可是,那抿紧的薄唇,那水汪汪的眼神,还有他归来之后蜷缩在床头,可怜楚楚时的样子,都幻灯片一般地在陶心然的面前,挥之不去。小唐,你究竟怎么样了呢?感觉到心里又是一阵不安,陶心然轻轻地抚上仍然在剧跳不止的心,微微地叹了口气:“小唐,师傅也想你了。不知道,你是否会想师傅呢?”慢慢地握紧拳头,陶心然望着窗外的无边黑夜,又轻轻地叹了口气。忽然之间,指尖有什么东西在摩挲,陶心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地抬起手来,却发现自己的指间夹着一条小小的、仿佛已经揉成碎屑般的纸条。心里蓦地一跳,陶心然将纸条慢慢地展开。只见小小的字迹慢慢地呈献出来:“师傅,后日午时,悦来客栈。”陶心然的眉,慢慢地蹙紧了,因为她认出来了,这是小唐的字迹。这样的传递信息的方法,她也只教给了小唐一人。看来,小唐已经进京了——可是,他为什么不直接的来燕王府找她呢?或者说给个消息给袁烈——毕竟来说,若是徒弟来找师傅,袁烈也是没有办法拒绝的吧?可是,向来心细的小唐这样做,一定会有他的目的,看来,后日的悦来客栈,她一定可以看到自己最牵挂的徒弟。用力地握紧了那张小小的纸条,陶心然仿佛将自己的拳头要生生地握碎——小唐……袁烈的那一大堆妃嫔,是趁着袁烈外出之时,闯了进来的。她们进来时,陶心然正在看书——这是她的习惯,无论前生还是后世,她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拿本书来看,一来打发时间,二来么,可以增长知识。而这个习惯,袁烈竟然都知道,这不,陶心然的居处,自从她进门开始,就堆放了一堆的书籍,其中有几本,还是她平时最喜欢看的。陶心然是个既来之,则安之的人。袁烈曾经对她说过,请她来京,是希望她能帮他挡去一桩婚事,还有就是帮助他将那些烦心的女人推开——要知道,一个想要做大事的人,是屑在这些女人堆中打滚的,可是,又因为种种原因,他对那些女人,又不得不虚与委蛇,这令他实在的不耐,所以他决定利用一个没有感情的女人,来做一次挡箭牌。不得不说,袁烈的这一个理由,虽然算不上冠冕堂皇,可是,却也是可以被陶心然接受的极限。作为皇家子弟,位登九五,才是最终的目标,万里江山在手,又是什么样的美女,什么样的纸世姿色,不是呼之即来的呢?所以,在未登基之前,单单是为了达成自己的愿望,已是十分艰难的事情,更何况这些因为私欲或者说是政治而达成的联姻,通常是他们所不齿的。也是绝对不会放下心思的。所以,袁烈如此说了之后,陶心然也答应了,毕竟他们这是交易,是各取所需,没有理由将对方不违背自己原则,不违忤常理的事情,统统拒绝。知道袁烈对于这一位未过门的未来大皇子妃十分的重视,门口的小丫头明月一看到一群莺莺燕燕朝这边走来,就立马跑进来告诉陶心然,让她小心。谁知,那个一向温和的大皇子妃只是微微一笑,就让明月放心,然后嘱她准备冲茶,用来待客。因为小柳一直的留在陶家,帮助朱英武照顾小唐,所以这一次陶心然来京,就没有带其他的丫头,此时,看到明月十分的机伶,她也就对她分外的温和——是谁说的,同样端着别人的饭碗,没有理由将他身边的所有人,都看成是敌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