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一见,擦肩而过,这一个擦肩,不是无数风烟,不是千山万水,而是足足的,隔着一生的距离……赫然明白了陶心然的意思,诸葛英武微微地点了点着,在顾兮若等人还没有上马之前,连忙策马向前,迅速地向那一行人靠拢过去。“嗒嗒”的马蹄声音,仿佛是一个隐秘的信号,看到有人靠近,除了顾兮若之外的所有人,几乎同时转过了眼神,如墨染的眸子深处,全部都是说不出的警惕,还有戒备——诸葛英武赶车的速度并不快,视线也是刚刚的好。然后,在他们将注意力全部都放到自己的身上的同时,诸葛英武忽然勒住马车,冲顾兮若扬声说道:“那个,小人张三,在此谢过姑娘的搭救之恩……”想来是诸葛英武的嗓子太过响了,惊得连事不关己的路人,全都回过头来。那样的如此惹人注意的声音,显然的为这一群刻意隐瞒自己行踪的人所不喜。所以,就在诸葛英武想要再靠近顾兮若时,那个一直护在顾兮若身后的男子,却适时地挺身而出,只见他长手一伸,一股阳刚的罡气扑面而来,竟然生生地将移动着的奔马定住。看到诸葛英武的涂得黑黑的脸上,露出一抹憨厚的笑,那个约摸四十岁的男子也是微微地牵了牵唇,以平淡至极的声音,对着诸葛英武温声说道:“小兄弟,不谢,不谢。顺手之劳而已。”话虽然说得客气,可是,也只有诸葛英武才知道,那人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却将全身的杀气都打开了,那无形的阳刚的罡气,令到诸葛英武再无法靠近半分,而诸葛英武明明看出,那男子的神情,虽然温和,其实冰冷,那分明是拒人千里之外的警惕,还有戒备……这一行人,为何会有这样的表情呢?可是顾兮若的家里发生了什么变故么?暗暗地和陶心然交换了一个眼神,诸葛英武“嗬嗬”地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说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代家师谢过了,后会有期——”说完,诸葛英武将马车转向一边,径直地向前去了。“英武,是不是兮若的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呢?要不然,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等到马车渐行渐远,顾兮若的那一行人早已没有了踪影,陶心然才轻轻地掀开窗帘,静静地问了一句。要知道,初相识时的顾兮若,全然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那是的她,因为喜欢薛正直,整天都跟在陶心然的身后,那时的她,年轻而且单纯,开朗而且明媚,就仿佛是初夏时绽开的石榴花一般,花心暗藏,明媚灼人。而她情窦初开的眸子里,也总是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还有向往。可是,而今的顾兮若,整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令人心惊的冰冷的悲愤气息,那感觉,仿佛是被人逼到了悬崖边的野兽一般,前面是绝路,后面是杀机,整个人的身上,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令人心惊的危险的气息。于是,陶心然知道,这个女子,必定在她们分开的这几个月里,经历了许多,也成长了许多——可是,成长的代价从来沉重,只希望这个女子能从打击之中,快速地站起来——可是,成长的代价,又是如此的巨大,大得要交付的甚至是我们生命之中曾经最珍贵的东西——少年时的梦想,追求,甚至是亲情,爱情,我们曾经视之为最珍贵的东西……“师傅,每个人都会长大,而成长的代价,必定沉重。”望着那一行人匆匆忙忙离去的身影,诸葛英武勒紧了马缰的手放下了,他在扬鞭之间,唇边犹自带着一抹冷笑,尖锐而且讽刺,就仿佛是挂着冰屑的尖利一般,随时都有被刺伤的危险——他说道:“师傅,正如你所说的一般‘这个世界上,是谁都帮不了谁的,每个人,也只能修得自己的尘缘罢了……’你之于她如此,她之于你,同样如出一辙。”诸葛英武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也未带丝毫的真气,字里行间,仿佛带着说不出的叹息的意味,可是,待要细细地品时,却只品到冷醒的警世真言——这个世上,又有谁,是能真正帮得了谁的呢?每个人,充其量也只能修得自己的尘缘罢了——他如此,陶心然如此,那个顾兮若,变是如此……隔着车窗,隔着流风,陶心然将诸葛英武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知道这个徒弟的内心坚持的是什么。她只微微地叹了口气,却沉默着不再说话——诸葛英武并未对陶心然说过自己的生平,以及过往,可是,睿智如陶心然,还是从徒弟的言行举止之间,感觉到了自己的这个徒弟并不简单——事实上,她的四个徒弟,又有哪一个是简单的呢?原来,这一直简单的,都只有自己呢……知道自己的徒弟的意思,其实是在提醒自己,希望不要太过于关心那些事不关己,又或者是力有未逮的事。毕竟,他们现在的身份,同样的不宜暴露,毕竟,他们的身后,还有袁烈派出的高手,正在暗中查访……想起种种因果,种种劫,陶心然的心里无来由地难过了一下,她微微地叹息了着,然后伸手放下了车帘,再也不说话了。是的,她帮不了此时的顾兮若,而此时的顾兮若,照样帮不了自己。她们之间的相遇,或许是一种缘分,又或许是因为这缘分,所以相伴着走过了一段路程。人去了,缘散了,每个人,还是要回到自己的生活里面去,别人的一切,就仿佛是隔岸的风景一般,远远地看着,尽是好的,可是,你却永远都无法走近……听到陶心然沉默着叹息,诸葛英武心里开始苦笑,他知道,自己的这个所谓的师傅,有着和自己的这个时代的格格不入的先进思想,有着天生的悲天悯人的慈悲心肠,而自己此次提醒她不要多管闲事,怕是又令她心中不快了吧……微微地苦笑着,诸葛英武望着顾兮若消失的方向,忽然静静地说了句:“师傅,你是知道的,徒弟并不是那个意思……”不是什么意思呢?其实连诸葛英武自己都不知道,他只知道,若是自己如此说了,师傅就会了解,就会明白——没有人比师傅更懂得人心的弱点,就如没有人比他的师傅,更知道他的话里的潜台词一样。果然,听了徒弟的话,陶心然也微微地笑了起来。她说道:“英武,你放心,跟在兮若身边的那个中年汉子,可是少见的高手,而其他的几位,也是高手中的高手——这些,想必你都看出来了吧——兮若有他们护着,相信不论出了什么事,都会化险为夷的……”微微地顿了顿,陶心然微微地叹息道:“而且,你是对的,我们现在,最应该担心的,是小唐……”那个名字的提及,仿佛带着说不出的难过,陶心然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袭来,几乎要将她生生地痛晕过去。她咬紧牙关,在苦苦地坚持的时候,耳听诸葛英武轻轻地说了句:“师傅,我们走了,我们去找小唐……”我们走了,我们去找小唐。“好的,我们去找小唐……”是的,只要心中还有目标,只要是一直的朝着那个目标向前的,那么,一切都还有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只是,小唐,你可一定要等着我们……一定要!“师傅,我们今晚就不住客栈了啊——到了前面的驿站换马,然后直取天山,如何?”夕阳西下,染漫天的璀璨流光,给这辆平平无奇的马车晕染了一层说不出的旖旎色泽,就连站在马车前辕的诸葛英武,也因为这金灿灿的光彩,整个人,都显得生动起来。诸葛英武站在车辕之上,望着这漫天的云霞,一边对着陶心然大声的说话,一面伸鞭指了指远处的若隐若现的山峦,被晕染得漆黑的宇眉之间舒展开来,他朗笑道:“师傅,过了前面的那座山,就是驿站了,我们在那里换马,好不好?”心知自己的徒弟担心自己在客栈投宿时,会和顾兮若他们撞个正着,又或者说是会遇到不应该遇到的人——当然了,更是为了能早一点的赶到小唐的身边去,早一点解除陶心然的越来越频频发作的难以抑制的痛楚,诸葛英武选择了这个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告诉陶心然,什么事情,才是他们眼前最重要的。疼痛,一波又一波地袭来,几乎要将陶心然的人都生生地磨碎。她勉强忍耐着,明白了诸葛英武的苦心,陶心然用几乎颤抖的声音,静静地应道:“好的,英武,这一路之上,一切,为师都听你的安排……”一口气提不上来,疼痛无以复加,陶心然勉强地将身子靠在马车的背上,想借助马甲的颠簸,将自己的疼痛缓解。可是,哪里能缓解得了呢?那一种痛,仿佛是无孔不入的针芒,无所不用其极地刺着陶心然的五脏六腑,仿佛要将她的身体,都生行地剖开。汗水,很快地湿透了衣背,陶心然闭上眼睛,竭尽全力地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的声音出来,生怕惊动了还在赶车的诸葛英武——要知道,诸葛英武若是知道她旧疾双发,怕是又要就地休息,或者是转道去投客栈,可是,这些不是陶心然想要的,她想要的是,尽快的赶到天山,尽快的赶到小唐的身边去……那么,即便是她身上的毒无药可医,即便是她就此死去,可是,只要小唐没事,只要她的徒弟们没事,她也就可以放心了……那将是,永远地放心。“那好,师傅,您可坐稳了啊……”得到了师傅的允许,好象没有感觉到师傅再一次毒发的诸葛英武,只是用有些担忧的眼神望了一眼包裹严实的马车,然后,用力地咬了咬牙,假装不知道陶心然毒发一般地扬鞭疾奔,直向着远处的白云轻绕的山峰驰去……虽然说小唐早过他们十日出发,可是,诸葛英武知道,那样的兴师动众的出发的方式,一定是引来的各方面的注意。也一定引来了居心叵测的人的追杀——特别是端木阳,怕是在前方的某一处,等待了小唐许久了吧……那么,小唐,现在的你,可还好么?可得到了传说中的解药,可是真的能救得师傅于水火痛楚之中?远处,仍旧是寂寞山峦,可是,那样的重重叠叠,那样的山峰林立,他们究竟还要用多长的时间,才能走到小唐的身边去?只希望,他们的再一次见面,一切,都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