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香味,时而浓时而淡,闻在肺腑里,舒畅之极,好闻之极,那感觉,仿佛开在天之端的仙草奇葩一般,有一种说不出的清雅、高洁,出法,清香绝俗。唐方忽然之间坐起了身体,他闻着那香味,又用手试了一下风向,这才一手拉着小柳,一手拉着唐山,低喝了一声:“花就要开了,我们走……”“啊……”一听见花开,原来还对立着的两个人,立马都面露喜色起来,他们被唐方一左一右地拽着,然后朝着最近的一个山峰顶端跑去……要知道,雪莲天性孤高傲绝,即便是生长,也要长在最高的那一座山峰,而他们的脚下,已经是天山主峰,若不是唐方提早给两人服下的抗寒气的,缓解肺部压力的丸子,想来两人早就冻晕,或者累晕了,哪还有力气在这里吵架呢?千里雪峰,在这色调暗淡的黑夜里,仿佛就只有一个轮廓,一行三人快速地向那主峰跑去,及至到了主峰,香味愈加在浓烈起来。三人上前,然后在一块巨石的旁边,终于发现了一朵色泽通白的莲花——那莲花,比之普通的莲花,足足大上一倍,全身无论花,茎干,都是清一色的洁白。此时,花蕊半开,花心慢慢地展露出来,一股说不出的奇异的香味正在空气中,静静地弥漫。花瓣在舒,在伸张,一瓣,两瓣——等到九瓣的莲花全部绽放,那么,两个时辰之内,就会慢慢地凋零——如此绝世的花儿,如此的三十年一次的绽放,便转眼为泥,重新化为乌有……就如这世间最珍贵的东西一样,时光稍纵即逝,任何美丽,都会变成过去,变成童话,到了最后,变成色泽暗淡的陌路往事,到了最后,我们甚至不再记得,当日的自己,是否还是今日的自己……随着花瓣的绽放,那香气更加的馥郁,仿佛四周的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仿佛百花齐放。此时,正是花开的最好时机,唐方吩咐小柳拿出那个白玉的盒子,然后又从自己的身上拿出那一只装着盒子的蚕儿——只见那蚕儿,经过蛹化之后,并未成蝶,只是身体透明了一些,也变得大了一点,此时,蚕被扔在一边,它懒洋洋地躺在特别制成的盒子里,没有一丝的声息。可是,随着盒子的打开,随着流风中香气的入侵,那条蚕儿仿佛被什么惊动了一般,他昂起头来,灵活的头,开始到处乱转,开始寻找这香气的源头。唐方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盒子轻轻地靠近那正在绽放的雪莲附近,然后开始细心观察。只见那蚕儿在闻到那一种香气之后,先是微微地停了一下,然后就昂走头来,快速地从特制的盒子里爬了出来,然后攀上花茎,对着花的下端约十公分的地方,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而唐方只是静静地看着屏气凝神,生怕自己的一个深深的呼吸,就会惊动什么一般,从来没有看到过唐方如此的慎重的神色,也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的绝丽而且出尘的花儿,唐山惊呆了,就连一向喜欢叽叽喳喳的小柳,也惊呆了,他们学着唐方一样,屏气凝神地望着那花儿,那蚕儿,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沙沙沙,沙沙沙。”那声音,仿佛是春雨乍落拂过春叶,又好象是深夜急风,掠过窗前,那声音,是蚕儿正在吞噬雪莲的茎干,然后尽数吞进肚子里的声音。原来身体通透的蚕儿的身体,更加的透明了,隐约可见的是它刚刚吞进肚子里的雪莲的茎干,而他攀爬上去之后,先是顺着一个方向一直向上咬去,在咬了一段之后,仿佛觉得不够过瘾,很干脆地爬到了已经遥遥欲坠的茎干的顶部,仿佛想去吞噬那朵绝世的莲花,然而,就在这时一滴硕大的泪滴从花瓣处隐然而落,而那蚕儿似乎有所感应,只见它昂然仰头,只轻轻地接,就将那滴露水接在了口里。再转过身来,小小的蚕儿仿佛吃饱了,喝足了,这才慢慢地顺着雪莲的茎干,慢慢地向下爬去。当唐山和小柳都奇怪这蚕儿为什么只吃了一半,就要下来时,却见已经爬下制品的蚕儿回过头来,对着缺口最深的地方用力地咬了几口,只听三人的耳边传来轻微的:“咔嚓”一声,那只花了足足一个时辰绽放的绝世莲花,终于因为不支而向着地下的雪堆,跌落下去——这一次的绽放,只有短短的半个时辰,可是,世人若再想闻到这真水之香般的奇异的香叶,再想看到这绝世奇葩的雪夜绽放,慢要再等上个三十年的功夫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三十年的光景,一代新人换旧人——尘世纷繁,红尘喧嚣,又有谁,还能记得三十年前的前尘旧事?即便是记得,也只不过是如远山的轮廓一般的雾深浓影罢了……“好了,我们不能耽搁,这就要下山去炼药,晚了,这药就没有用了……”就在莲花即将跌落之时,唐方凌空伸手,将它接在手中,眼看着那只吃饱了,喝足了的蚕儿又再回到盒子里,懒洋洋地不愿意再动一下,唐方将蚕儿往怀里一收,然后将花放在预先准备好的盒子里,这才转过身来,急促地说了一声。然而,话才只说了一半,刚刚转过身来的唐方,却蓦地愣住了。零落的星光之下,小柳已经被一个全身黑衣的抓在怀里,而唐山,也显然地因为被人偷袭,而受了轻微的伤,唐方在凝神采莲之时,自然不会分心注意其他人的动向,所以,此时,竟然被这人得逞了。不过,饶是如此,这人的身手,以及隐藏自己的能力,也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了——所以,在唐方看来,这一仗,他输得并不算是冤枉。唐方看看自己手里的莲花,再看看被那个黑衣人抓在手里的小柳,忽然苦笑起来,他说:“我想阁下的目标,一定是这一朵莲花,可是,若是我现在就将莲花给你,你也是一定不肯放人的——不但不放,而且我们三人,你永远都不会放——”黑衣人点头,语气毋庸置疑:“不错,你说的很对。”那人的语气很是平淡,不是冷漠,不是冷酷,而是仿佛天生的,就没有任何的,属于人的感情一样。又或者说,人的所谓的价值,并不能按常理来衡量,对于他们来说,对所有的会走能动的人来说,也只有两种,一种就是目标——或者非目标,另外一种,就是主人……他们都是孤身一人,行走在无边黑暗里的人,没有同伴,也不需要同伴,生命的全部的价值,也就在于杀戮,除了杀戮,还是杀戮——唐方苦笑,微微摇头:“你现在一定是要催促我们去炼药,然后杀了我们三人,对不对?因为,你的命令里,不只是要花,要药,更重要的是,要我的命,是不是?那是因为,要令名满江湖的天杀十三之中,任何一个出手的人,从来没有活口可言……请问,我说的对吗?”那人还是毫不迟疑地点头:“和聪明人说话,真的是不累……”语气里,难得地有了些赞赏,虽然依旧冰冷,可是,多少也有了一些人情的味道。他说:“我知道唐公子毒艺双绝,自然是不容易对付的人物,可是,我这一路远来,看着你身上的毒一点一点地用完,看着你一次又一次地受伤,所以,这一次,某人托大地说上一句,唐公子,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束手待毙吧……而我,将会看在尊重你的份上,会在你完成所以之后,令你毫无痛苦地死去,还有他们两人,亦是如此……”“你很坦诚……”唐方微微地笑了笑,清透得仿佛一泓泉水的眉间,也不自然地带了些笑意:“不过,你为什么不等我炼好药之后再来,那样的话,想必没有如此费事……”黑衣人摇头,那口气仍是平淡,仿佛在和自己熟悉的人,闲话家常一般:“不了,我不想再等——而且,我觉得我看着你炼,会更加的放心一点……”是啊,这一路行来,他在暗中窥测,发现这个唐门最年轻的掌门极具智谋,有那么几次,都险些陷入了困境,可是,他却可以云淡风轻地化险为夷,而且不动声色。所以,这黑衣人发现,若是等小唐炼好药之后,别说是药了,就他身上的那几十个瓶瓶罐罐的,你都不知道究竟哪一个才是用来装解药的。虽然他方才在上来之前,也说过了,说是小柳身上的瓶子才是装药的,可是,谁又知道,那究竟是真是假呢?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他押住了瓶子,然后再找人炼药。不得不佩服这个的思虑周全,唐方微微地点了点头:“不错,你说的很对——请问,你怎么称呼?”“七……”七的口气依旧淡淡,却不再废话,他望着唐方,一手扶持着小柳,一边慢慢地向前,一边头一摆:“我听小唐公子说过,时间已经不早了,那么,我们现在就下山吧,然后找地方炼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