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问话的,是一个极其年轻的婢女。看到那个三皇子如风一般地而过,仿佛怕这屋子里的女子不知道怎么回答一般,她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个女子,讲得一口的中原的官腔,只是舌头有些卷,听在那个王妃的耳里,微微地蹙了蹙眉——这女子,怕不是中原人吧,要不,就连普通的话,都说得如此的费力?屋子里的女子并没有动。她也没有说话,那感觉,仿佛是被人抛在了一个陌生的时空,而自己,却已经找不到回头时的路。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已经忘记。“我的王妃,这可不是你应该有的态度啊……”只听一声细细的惊呼,屋子里的王妃,已经被男子横空抱了起来。一阵更加愉悦的声音,响彻整个空间。那个男子一边“呵呵”地笑着,一边将那个女子放下了,然后,帮她理了理有些散乱的衣裙,戏谑地说道:“你可不是你应该看到我应该有的态度啊,你应该先说‘殿下万安’……”虽然口里说着责怪的话,可是,男子的神色间,却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他一直都是开心地笑着,仿佛得了某种珍宝一般,年轻的宇眉之间,神采飞扬起来,散发着无经伦比的光彩,那感觉,犹如如旭日东升。眉间还是微微地蹙着。女子张了张口,却依然没有说出话来。其实,她的心里,有无数的疑问,可是,却始终都无法问起。比如说,她是谁?他又是谁?他说她是他的王妃,可是,在她的心里,却没有一点是看到自己夫君的那种欣喜。而且,她隐隐约约地记得,在她的故乡,夫君,也不是叫做夫君的,而是叫做“丈夫”又或者是“老公。”可是,显而易见的是,这并不是这个男子的口里的任何一个称呼。可是,这女子更加奇怪的是,虽然她的心里这样想着,可是,并没有说出来的欲——望。那是因为有另外的一个声音,始终地在她的心底响着:那就是,千万不要惹恼了这个男子,千万不要流露出让他怀疑的神情来,因为小唐还在他的手里?一提起这个名字,女子的心,微微地痛了一下。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潮水一般地袭来,几乎将她南倒。身体微微地晃了晃,然后倒在了男子的臂弯了。可是,已经无法再想下去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海里竖了一道的屏障,虽然是透明的,若有若无的。可是,记忆却仿佛被隔绝了一般,任她怎么想,都无法达到记忆的彼岸,就如她始终都无法忆起自己的前尘后事一般。微微地仰起了头,女子的完美的下颌,在灯光的映照之下,变得一泓池水一般的温柔。男子只是乐呵呵地望着,然后,在女子一个猝不及防之下,就印上了女子的唇,想给她一个缠绵悱恻的吻。然而,他的脸,却被这女子用力地推开了。只听“呀”的一声,女子将男子的唇用力地推开,然后开始寻找东西擦拭自己的唇。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呢?自己竟然被这个人占了便宜的?无数的慌乱的念头,流星一般地飞快闪过,在迅雷不及掩耳的细碎的记忆之中,女子准确地捕捉到了一缕。她后退两步,扶着身后的桌子站定,怒道:“端木阳,你怎么如此的过分?”在女子看不到的眼底,随着这个名字的脱口而出,男子的眼底,有一种沉沉的暗色,正水一般地蔓延开来。那种蔓延的感觉,就象是夜的黑,仿佛下一秒,又或者是下一秒的下一秒,就会将整个世界,都变成一片黑暗。端木阳?女子被自己的话呆若木鸡。呆头呆脑地望着眼前这一个相貌英俊的年青男子,只觉得头裂开一般地痛——端木阳,小唐……小唐,端木阳。再也无法思考下去,当又一波的阴暗的记忆,仿佛被光泽而来的潮水淹没的时候,女子只觉得眼前一黑,就再一次地昏迷了过去。在最后的清晰的意识里,她还在不停地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然而,黑暗如巨兽,将女子的全部的记忆都吞没,在最后的一丝亮色里,有一个少年的身影,正朝着自己走来。无声无息地喃喃了一句:“小唐。”然后,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的黑暗。灯光如豆,灯光如幕。三皇子的年轻的脸,就在这灯光之下,变得一片的阴狠,而且暴戾恣睢。他冷冷地斜过眼去,望着屏气凝神地跪在自己的面前的那两个下人的服饰的男女,脸上的表情,充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风暴味道,仿佛下一秒,又或者是下一秒的下一秒,就会暴发出来,犹如山风海啸。“说,这是为什么?嗯……”带着严厉的质问的长音,端木阳冷冷地倚在自己面前的凳子上,冷冷地望着跪倒在面前的两人,冷如坚冰的眸子里,是几乎将一切都冻结的冷意。“这个……奴婢也不知道。”流利的话,并不是中原的语音,那是一种地方的方言,女子熟练地说道,向坐在自己上首的主人传达着自己的意思:“回三皇子的话,王妃她自从醒来,就坐在灯下,什么都不说,象是想着什么。奴婢怕她想起来了,于是,就拚命地陪她说话。可是,她理都不理……”急急的早辩,从年轻的婢女的口里说出,清晰而又委屈。要知道,自己王妃喝下由自己的徒弟亲手递上来的药碗之后,昏过去醒来,就再也没有停止过寻找自己的记忆……“是的,殿下,玲珠花的话,奴才也是可以作证的,您刚刚出去到现在,王妃都没有不妥的地方。而且,她始终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身材魁梧的男子跪倒在主子的脚下,望着自己的主子,言语之间,都是说不出的忠诚老实,还有淳朴之色。用阴冷至极的眸光,冷冷地望了两个下属一眼,在两个人的脸上,来回望了半晌,终于挥了挥手,让这两个人出去了——要知道,别的不说,关于这个女子的事情,他也是有私心的,起码来说,在现在,他是不想任何人知道这个女子就在他的手里,不想有任何的节外生枝。看到主子发了话了,两个人,又再将额头俯在地上,谨恭地叩着,然后,这才倒退着,向门外走去。知道自己的主子,实在是个暴戾恣睢的人,举手之间,就是生死一线,所以,作为丫头的珠玲花,在退出门口好远,才望着那簇灯光对着那个模样憨厚的男子致谢:“啊……铁里木,刚才谢谢你了……要知道,若不是你,我又要被主子罚了……”主子的严苛,在皇子之中,可是出了名的,而珠玲花,只不过是一个临时派过来服侍王妃的下人,若真有行差踏错的,那可就真完了。当然了,最重要的是,她还有阿妈和幼妹,若是她出了什么事的话,那么,她的阿妈还有幼妹,就只能活活地饿死了。“珠玲花,看在沙漠之神的份上,我所说的,可都是实话……”微微地叹了口气,铁里木望着那个瘦弱却倔强的女子,忽然之间,微微地叹息起来:“看在沙漠之神的份上,你可好好地活下去啊,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尽管来找我……”“啊……”珠玲花轻轻地叫了起来。然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马上回头跑了过去:“不得啊,铁里木,我得回去了,要知道,王妃可能过一会儿就要醒来了,若是她醒来了,看不到我,怕是主子又要罚珠玲花了……”说着,珠玲花深深地弯下腰去,对着铁里木躬下身去,以温和而且谨慎的声音说道:“那么,我要先去了。”铁里木没有出声,一直的,他都是深深地望着这个女子,然后,望着她离开的匆匆忙忙的背影,还有她的跑起来的时候,被风吹起的小小的发辫,忽然之间,微微地抿紧了唇。这个可怜的女子,没有了父兄,只剩下三个女人,这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呢?这样的三个女子,在这个并不太平的年代,是很容易被无情地吹来的沙漠的风,掩盖在风沙之下的呀……唉……微微地叹了口气,铁里木朝着自己的方向走去了。其实,他也是一个下人,只不过,因为哥哥为了三皇子而死的缘故,所以,三皇子对于他,还是相当的不错的。他有着比普通下人更好的房子,可以将自己的母亲养在那里,他还有着一份比寻常下人多出了一点的薪水,虽然并不算是富足,可是,用来养活阿妈,也是足够的了……看看幽暗的天色,还有天际里说不出的阴霾的气息,铁里木大踏步地朝着自己的帐篷走去了。阿妈的帐蓬就在眼前,他的家,也就在眼前,可是,只有铁里木自己才,他的心,全部都落在了那个渐渐的远去的珠玲花的身上……山有树兮树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