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袁烈相信,那都不是自己需要关心的内容了——落照之于他,他之于落照。他们两人,只不过是半路上遇到的同伴,因为前路倥偬,所以曾经相伴着走过一段不算长的路程。这一路上,虽然他们一起穿过草原的风沙,看过一段的别样的风景,也曾经患难与共,曾经相互扶持。可是,时光路短,岁月如尘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指尖没滑落。现在,就是到了分别的时候——有着不同目的的两人,当然是要各自奔赴自己的前程,然后分道扬镳——就和人世间的无数次的分别一样,他们的明天,都只握在自己的手心里——珍惜吗?惆怅吗?袁烈忽然之间微微地笑了起来,因为,只有他知道,所有的凋谢,都是真实的,盛开,只是一种消失的过去。同一星空下,在这淡星若痕的静谧夜晚,又有多少个人,就仿佛袁烈,又或者是落照一般地,如此的难以入眠呢?风吹草叶,仿佛遥远的吟唱,而那的曲调,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得仿佛依稀曾经在梦里,无数次地响起……铁里木走了,珠玲花走了。那些曾经在某一段岁月里,陪伴着陶心然一段难忘的时光的人,终究在一个又一个地消失,一个又在一个地离去。诸葛英武曾在前晚来过,他没有找到小唐,可是,他却是想要带陶心然走的——那个固执的弟子,那个一脸风尘的弟子,再一次地面对陶心然时,他的唯一的要求,就是要陶心然跟他走。可是,当日的陶心然,却想也不想地拒绝了。那是因为当日里,变故迭出,因为珠玲花才被那个四殿下端木灼看中,然后,她和端木阳各持己见的时候。那个时候,她不能放下她所关心的人,她不能任由珠玲花掉进那个巨大的火坑里,当然了,她更不能任由端木阳如此轻率地处理一个人的一生的命运——所以,她留下了,并且在落照的提醒之下,成功地摆脱了那个可恶而又可怕的端木灼,而今,珠玲花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幸福。而她,终于也亲手地改变自己曾经犯下的错。看到陶心然如此的固执己见,无计可施的诸葛英武,只好再一次地去出发,去寻找小唐。一连两天过去了,他都没有回来。虽然明知道他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可是,一想到他一个人在这个大草原上来回地去,陶心然还是莫名地感到有些担心。可是,她终究是帮不了任何人的。就好象灾难来临的时候,她都只能保全自己一样,此时的陶心然,甚至连自己都无法再保全了……夜来的风,将远处的烟尘吹散。遥望远处,旌旗林立,那是其他的皇子们临时驻扎的营地,连绵数十里。那里,离她居住的牧场,也是极远的。可是,晚上的灯光,可以迅速地穿透这无垠的原野,更可以将所有的黑暗都照亮。所以,那样的毫无屏障的照射,使这本来如铁幕一般的认色,变得更加的明亮一点。光如水,光如幕,光亮如存在人的心底的希望。只要有一料光的,或者是希望的种子播下,那么,他们就可以在这毫无阻隔的草原之上,穿透一切,即便是再远的距离,也可以达到无法预知的彼岸。而你,只要循着那一丝光亮,即便是偶然的一抬首,都可以一眼望到时空的那一头去。可是,陶心然却没有再继续地看下去。奢靡的帐蓬,沉溺于酒色的各色人群——只要一眼看去,就知道那里面住着的,都是些和自己事不关己的陌路闲人,所以,陶心然只是轻轻地瞄了一眼,就立里在转身,直朝着自己的帐蓬里走去。天晚了,守卫的兵士都还在静静地站在那里,对于眼前的或者是离别,或者是夜色里的花香和惆怅,都是石雕般地视而不见。每个人,都有自己既定的使命,没有人能真正地体会到另外的一个人的痛苦和惆怅,即便是面对面地站着,也没有人,能一直地看到对方的心底去。就如现在,他们站在那里,负担着警卫的工作,可是,他们只能保护得陶心然的人身的安全,可是,对于他们的年轻的王妃的愁肠百转,却是无计可施。夜风吹过帐蓬,带来沉闷的响声。所有的人的衣袂,都在这风里翻飞起来,远远地望去,就仿佛是一面面迎风招展的旗帜一般,只是,没有人知道,这旗帜的底下,究竟是代表了什么意思……陶心然一步一步地朝着帐蓬之内走去。却看到帐蓬之内的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灭掉了。从挂着气死风灯的帐蓬之外乍一进入漆黑一团的帐蓬之中,陶心然不自觉地呼唤了一声:“珠玲花,怎么不点灯呢?你看看,这帐蓬里,如此的黑……”是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陶心然就变得特别地怕黑。仿佛只要是在夜里,她的思绪就能飞出更远,无数的陌生的,不属于她的记忆,就会潮水般地涌来,直到将她的人,击倒在这里看不到对岸的黑夜里——有更多的时候,她的记忆里,仿佛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一般,风在吹,巨大的漩涡所产生的吸力,在狞笑盘旋,仿佛只要一个不小心,就要以将她吞噬。而每到了这时,她就分外地小心着,不敢让这黑洞,将自己的所有,全部地陷入进去……可是,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陶心然才发现,珠玲花早已随着铁里木走了。而自己的身边,再也没有办法可以看到那个一说就笑的年轻的侍女。珠玲花的娇憨可爱的面容一闪而过,仿佛还带着隐隐约约的属于草原少女的娇憨和淘气。可是,陶心然却知道,那个如此可爱的草原女子,从此以后,就仿佛她此前经过的无数的风景一般,过过了,就是过去了,无论她再如何的想念,都终是无法挽留。就仿佛是草原的边缘吹起的尘沙,就仿佛是三月绿意里的那一束最娇艳我映山红一般。风息了,花谢了,就只能永远地活在自己的记忆里……可是,自己何时开始,如此地依赖和惯于使唤那个热情爽朗的年轻侍女了呢?微微地摇了摇头,再想起自己的如此可笑的习惯,陶心然不禁哑然失笑起来——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是如此地依赖起身边的侍女来了?要知道,以前的小柳那个迷糊丫头还在身边的时候,这许多事情,可都是她亲自动手的啊……念头转到这里,竟然戛然而止。确切地说,最近的这两天,她的心里,就经常会跳出一些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记忆出来。如果说,朱英武[诸葛英武]是自己的徒弟,那么,这个小柳,又是谁呢?为什么感觉会如此的熟稔,可是,却要在她想要认真地想起时,却最终一无所获呢?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她的记忆里,仿佛是隔了一层纱,一层云烟一般,任她怎样努力地想要拨开那一层迷雾。可是,更多的迷雾全部都涌了上来,她苦苦的追溯,到了最后,都只能在那漫天的迷雾之间戛然而止。知道已经消失的记忆,没有那么轻易再一次回来,就和以往的无数次一般,殚精竭虑的追溯,也只变得无能为力。所以,这一次的陶心然,在苦思之后,仍然不得而知之时,就毅然地放弃了更加深一层的追溯。要知道,永远地想那些虚无缥缈的前尘往事,在陶心然的心里,还不如看一下眼前的打算比较重要……再一次地微微地摇了摇头,陶心然按照平日的记忆,来到摆放蜡烛的地方,然后准备点燃烛火。可是,在无边的黑暗里,有什么陌生而又熟悉的气息,正向她涌来。她蓦地一惊,刚刚想要挥手反击。可是,有一个低低的声音,在她准备动手之时,却准确地按上了她的手腕,然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低低地响起:“师傅,别动……”师傅,别动……那个声音,低而且冷。微微地低沉的嗓音里,带了些沙哑的惊喜,还有说不出的百感交集。那个声音,并不是她最近所听到的,任何一个人的声音。他不是朱英武的那带着标志性的微凉的适中的,不论何时听来,都会感觉到令人温暖心底的、充满关切的声音。那是一个低沉的,冰冷的,压抑的,却因为激动而带着某一种说不出的颤抖的声音——那是在遇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又或者是说在遇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之后,才会有的,极力压抑着的,内心的波动。而那个声音,熟悉里带着陌生,陌生里,又有一种近乎亲切的熟悉——准确地说,那个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彼岸,穿无限云天而来,那是一个深藏匿在午夜梦回的,是一个一直的在她的灵魂深处的,却被什么尘封住的声音。那个声音,遥远而又熟悉,近切而又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