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油灯,被铁里木一个举手之间,就熄灭了,灰色朦胧的黑暗之中,两个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的人儿,在贴上了对方身体的那一个瞬间,同时地感觉到了对方的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异乎寻常的炽热的温度。“哎,我说你轻点啊,那个小唐还在这里……”无意之中听到了小唐的撕心裂肺的自语。于是,珠玲花开始知道,这个重伤的年,这个绝望的少年的名字就叫做“小唐”。所以,此时的小唐,也成了他的称呼——再加上自己的小帐蓬里,从来都没有住过其他的人,如此隐秘的夫妻的**,却有第三个人在场。所以,珠玲花难免有些怕羞起来。朦胧的空间,粗重的呼吸。感觉到珠玲花的身上传来的轻微的战栗,还有她的柔软的,贴近自己的肌肤,铁里木觉得,自己的心都在醉了。于是,他一边粗鲁而又小心地将珠玲花压在自己的身上,一边低低地喘着,用近乎嘶哑的声音说道:“不妨事,男人和自己的女人在一起,就算是天神看到了,也会装作看不到的。”是啊,天神的职责,就是保护这一片草原之上人丁兴旺,繁衍生息,男人和自己的女人在一起,就能生下爱的结晶,多了自己的子民,天神当然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责怪呢?“这种事,你也会拿天神说话?”虽然被铁里木的浓浓的柔情包围着,一样的觉得心摇神移的珠玲花还是禁不住有些哑然失笑。要知道,她的铁里木啊,可是典型的草原上的汉子,豪爽大气,胸怀宽广。来来去去,就仿佛是这草原上的季候风一般,带着狂扫一切的激烈气势。可是,她的铁里木,又是个心怀细腻的人,无论看到珠玲花看什么多看了一眼,他就总有办法将他们搬到自己的帐蓬里去。可是,草原上的汉子,却没有读过什么书的,不要说大字不识一个,就连比起被王妃细心教导过的珠玲花来说,也是多有不及。极度缺乏的教育,使铁里木的心里,从来只遵照天神的旨意行事,有些东西,往往心里明白,可是,却从来不会讲什么大道理,可是,只要一遇到什么解释不通的,又或者以难以反驳的,铁里木就会理直气壮地拿天神出来说事。就仿佛他真的是那个无处不在的天神所眷顾下的子民,就仿佛天神就在他的身边,就在他的心里……听着珠玲花的低笑,铁里木也“嘿嘿”地笑了起来,可是,下一秒,他就用自己的口,将珠玲花的口封住了,只听“呀”的一声低呼,一切都归于寂静。冷月,从草原的另一端照了过来,将惨淡的光线照在这座临时支起的帐蓬上。在这个静谧的夏夜里,就只有虫儿还在低低地吟唱。不得不说,这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可是,这也是一个对于某些人来说,却是安静而且美丽的,带着劫后重生的喜悦——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清风湿润,茶烟轻扬。一个终结,代表着又一个开始。唐方在做梦。那仿佛是一个永远都不能醒来的噩梦——他的意识,十分有清晰,清晰得仿佛是手心里的脉络一样。他清楚地知道,他此时正在经历着梦境。甚至,他能知道自己的下一秒会梦到什么,可是,那样的梦,却仿佛永远都没有办法醒来。梦里,一派的草长莺飞,青山绿水,自由自在。那时的他,正在太阳之下,静静地仰望着天际,想像着天边的云彩,是如何的在天边游弋,如何的聚了又散,开合千重。那时的风,也是自由的。吹在身上,是说不出的舒适还有清凉,远方的青草的香气,混合着轻微的水气里,令人惬意而且舒畅。忽然,有不速之客从仿佛从天而降,越过他所设下的屏障时,竟然毫不费力。那一帮人,都是来自异域的高手,然而,他们制服陶心然的方式,却不是武力,而是最普通的,却令人最难以防备的毒雾。因为唐方没有及进地发现,所以,那一帮人,就在举手之间,制服了那一对师徒。对于陶心然,那个人是志在必得的,可是,对于唐方来说,却实在是一个累赘。于是,端木阳,在除下了面纱的第一秒,就做了一个绝杀的手势。然而,陶心然却制止了他。那个脸色苍白,一身布衣的女子,望着那个仿佛从天而降的男子,竭力地忍受着即将昏迷过去的倦意,望着他,静静地说道:“你不能杀他——”是的,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找到了要找的那个人,只能说,陶心然对于那个男子来说,意义重大。当陶心然明白了这一点时,她望着那个沉默着,可是,眸子里却杀气弥漫的男子说道:“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而来,可是,你不能伤害小唐的性命,不可断他肢体——你可以囚禁他,可是,却不能杀了他——我要你以你的天神的名义起起誓,若是你杀死了小唐,或者是伤了他的肢体,那么,你穷其一生,都将永远都得不到你想要的一切,权势,地位,以及你想要的女人……”甚至是微微地笑着的,那个女子,用最后的力气,将自己舌尖咬破,望着端木阳:“作为交换的条件,我愿意忘了他,不论你用什么方式,用什么手段,我愿意忘了他,可是,你却绝对不能伤他——若是小唐死去的话,那么,我将会用我的所有的力量,以及最后的生命来诅咒你,甚至不惜杀了你……”明明不是大义凛然的话,可是,此时听在端木阳的耳里,却有一种钝刀拖过节铁的感觉,那种感觉,带来令人触目惊心的颤抖,还有令人惊心动魄的诅咒。而陶心然实在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她的狠,从来不需要气势,也不需要力度,她只需要将自己的意思,最真地阐述出来,然后,说到做到……端木阳沉默了。过了许久,他挥了挥手,令人将唐方带下去。所有的人,鱼贯而出,整个室内,就只剩下陶心然和端木阳两人。有血,不停地从陶心然的唇边溢出——那需要极大的力量,也需要极大的勇气——将自己的舌根咬开,用最钻心的疼痛,来换取中了迷药之后的短暂的清醒……有那么一个瞬间,就连端木阳的古井无波一般的眸子里,都流露出说不出的震惊——他迟疑了半晌,然后,从怀中拿出一粒药丸送到了陶心然的面前:“你把这个服下去,忘掉所有的前尘往事。我就饶了他的性命——我以天神的名义起誓,若是我杀了唐方,那么,我便永远都得不到我自己想要的一切,无论是权势地位,还是我想要的女人……”端木阳的誓言,非常的慎重,事实上,对于在大草原上生长的人来说。誓言其实是一种比刑罚还有具有约束力的束缚,每个人,都可能蔑视刑罚,可能从狱中逃走。可是,却从来都没有可以罔顾自己的誓言,罔顾天神的力量。陶心然微微地笑了起来。她的唇边,一直有血不停地流下。在看到端木阳郑重起誓之后,她含笑,将那粒药丸吞下,然后,兑现了自己的诺言。袁烈和端木阳,至少会有一个先来到这里,那么,她所要做的,就是从他们的手下,将唐方的命留住……而且——只能说,这个女人够狠,对自己狠,对唐方狠,对他,也够狠。要知道,这一粒药,本来就是为她准备好的,可是,她只用了简单的一番话,就留下了她的最心爱的弟子的一条命。也为端木阳,留下了一个最大的祸患——端木阳从来都知道,他们师兄弟四人之中,最可怕的,并不是掌握着杀手之最的诸葛英武,不是那个只手掌控天下的小唐,而是这个看来少不更事,只会撒娇流泪的小唐——这个小唐,才是他们四之中,最可怕的那一个。可是,誓言的束缚,果然非常的有用,端木阳顾忌着唐方,恨着唐方,却始终却没有下令将唐方除去……到了最后,心愿得偿的那个女人。终于因为支持不住,而昏倒在端木阳的臂弯里,而唐方,却被废去了武功,然后被人捆绑离开……整个过程,在陶心然带笑服下那粒药丸时,唐方没有出声,甚至被残忍地废去武功之时,他也没有出声。整个过程,他仿佛是神游方外一般,麻木不仁,没有半点的反应。他知道,他的师傅,一直的都在保护着自己,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的。而他,在承受着这样的保护时,就只有一件事可以做。那就是,保持沉默,听从她的安排……她替他留下了一条命,便是将一切都变成了可能。可是,她却没有勇气回头看他一眼——任何人都知道,当尊严和自由都已经失去,这样的苟活,又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而陶心然,却替唐方安排了这样的一条路,那么,他就只能安之如饴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