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那个口袋里,装着的,究竟是针,还是长刺,是诱,惑。人的蜜糖,还有致人死命的武器。只能说,不在自己的掌控之内的事情,感感觉真的是十分的不好。可惜的是,以唐方的现在的处境,又或者是体力,根本就无法拒绝。对于无法拒绝的事情,我们除了想法子避开,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听之任之。就好象是现在,仰望着无边的星空,唐方忽然觉得,在这个杀机和危机无处不在的地方,他慢慢地生出一种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味道——万里的大草原,再一次地,变成一个陷阱,再一次地变成一个大大的口袋。可是,那口袋张得太大,所以,唐方即便是用尽了力气,也没有能逃到布袋的外面去。而对方——那个一直以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对手,那个潜藏在黑暗之中的,一直地隐秘地注视着唐方的对手,一直地想要看看唐方的极限,究竟在哪里的对手,那个以逸待劳的对手,仿佛在引导着他朝着一个方向去,而他只要偏离了那个方向,对方就会想尽办法,将他赶回原路……似乎,在没有进行最后的一场的交锋之中,他就只有这一条路,是可行,可走的。被人逼上绝路和日子,并不好过,就如被人扼住脖子,正在慢慢地透不过气来——那种感觉,并不是死亡就在眼前的感觉,可是,就因为给了你片刻的苟延残喘,所以,你才想会得到更多的空气,更多和自由。可是,自由似乎是掌控在别的人手心里。任何的,在希望握在别人的手心的感觉,都只会使人仿佛是溺水一般的人一样,只会感觉到窒息,只会感觉溺毙。在又一次的刺杀,如同黑夜里的潮水,悄无声息地退去的时候,当大草原上的自由的风,又一次安慰似地吹动唐方的衣袂的时候,当远天上的星矢,又再一次地对着唐方不停地眨眼的时候,当和陶心然的所有的片断,都不停地在眼前闪现的时候。当那个女子的,曾经清淡的,却温和的笑意,又一次地浮现在唐方的心里的时候。在这无垠的星空之下,在这轻风四起的万里大草原里,那个因为疲惫不堪,那个因为极度的心力交瘁,而直直地扑倒在大草原上的唐方,嗅着满鼻的血腥和杀气渐渐散去的味道,一直紧张十二人的心里,在一个忽然之间,就想通了——既然对方有的放矢,如此无所不用其极地引导着他,逼着他朝一个方向走。那么,路的尽头,就必定有他想要的真相——不论真相如何的丑陋,真相永远都是真相,那里面,包含着的所有的寓意,是任何的加以粉饰的假象,都无法取代的。所以,在很多时候,真相虽然丑陋,可是,我们却必须正视——就如现在的唐方一样,更加用力的挣扎,只不过是换来更加疲惫的收场。所以,既然结果是既定的,他又何苦再用力地挣扎呢?干脆,仿佛飘在秋水上的落叶一样,就随着那水波的方向,由得他们去呗……反正,无论如此,既然对方用了如此多的心思,那么,结果必定都会现身的,他又何苦,再去做那些无谓的挣扎?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想通了一切的唐方,就趴在那一片浸染着血,还有杀气的草原之上,一觉睡到天亮。当那匹脚力极好,同样得到了很好的休息的白马,再一次地用鼻子拱着唐方的手,想要催促他醒来的时候,那个正在梦里,和陶心然相对而笑的唐方,就在这漫天的日光下,静静地醒了过来。于是,急行的跋涉,变成了而今的信手挽缰的漫步。极其焦虑的防备,变成了而今的松懈的游玩。唐方,在这万里的大草原上,嗅着如此清新的、自由的空气,也是在这流连了将近一年之后,还是第一次地、切实地感觉到了这片草原的美丽。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那样的在无数的画面里显现出来的风景,对于唐方来说,都变成了无数的神往的画面——如此自由的天地,如此美丽的画面,如果说滤去了那引起征战杀伐,如果说抛开那些恩怨情仇,想来,那个女子,也是一样的喜欢的。而现在的唐方,多想找到那个女子,然后,静静地陪着她,在这里漫步,在这里长居,在这里,生儿育女,在这里,将这份美丽,无休止地延续下去……唐方相信,那一天,一定不会远了……路途的终结,会是一个令人意外的场景。而那个人的出现,是在三天后的那个夜晚。那一晚,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风清气爽,明月,高挂在天际,整个草原之上,铺满一地的皎洁的月光。绿色的草儿,如地毯一般地,朝着四面的方向,蔓延开去,远处,是朦胧的一片,那样的仿佛淡烟轻雾一般的暮色,远远近近地望去,就仿佛将我们的心的一半,都遮蔽了。轻风,沿着大草原的边,轻轻柔柔地吹来,被吹拂而起的青草的香味,混合着夜风吹来的清爽的微风。在这一片天地上自由地流连着,令人感觉到舒心十分,舒服十分。月清风高,星空无垠——那么,在前方的前方,在等待着唐方的,又会是什么呢?唐方望着无垠的沙丘,忽然静静地笑了起来。远远近近的沙丘,仿佛是无数和突起的坟冢,令人在如此美丽的月色之下,会遐想起这片草原上曾经流过的无数的血,还有消失在这片草原上的无数的灵魂。久远的历史,是照鉴人的一面镜子,而当每一个人探头出去,又能从那面镜子里,看到什么呢?唐方迎着草原上四处游荡的风,追逐着那一轮明月的方向,微微地摇了摇头。前方,仍旧是如铺的草地,前方,仍旧是无垠的路途。唐方漫无目的地走着,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走到哪里去。远来的风,吹过寂静的沙丘,在经过有阻碍的时候,发出尖锐的鸣叫,唐方牵马而行,在月色之下,一人一马,如同融入这夜色的一副图画一般,出奇地和谐,以及温馨。可惜的是,美景不常。一切的如此和谐的图画,在经过处小小的沙丘的时候,就戛然而止。当唐方路过一片沙丘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四周的风,仿佛是侵入肌肤的针刺一样,就连流转不已的风,都凝滞了。有杀气,从附近的某一处,散发出来,就仿佛淡烟薄雾一般,正在这个有限的范围内,静静地飘散。唐方只一眼望去,就找到了那抹杀气的源头,然后,他抬眸,就看到了那个正静静地伫立在黑夜的边缘的那个人。那个人的身上,穿着一袭的黑衣,在这暮色浓浓的黑夜,那样的和谐的色调,几乎要和这空蒙的夜空融为一体。那是个年轻极轻的男子,看那样子,最多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那个人,就在这黑夜的边缘,直直地挺着笔直的背,岿然不动。那个人,只从背影望去,就令人感觉到一种仿佛是凌驾于世人之上的骄傲。那个人,一身的黑衣,仿佛是这被墨染了的夜空一般,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黑夜的边缘,就令人感觉到一种无声无息的压力,无声自来。唐方顿住了脚步。他静静地望着那个伫立在黑夜边缘的那个人,眸子底下的疑惑,就如春水之上的雾起一般,慢慢地凝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