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朝堂之上的纷争失望、痛楚、愤怒、怨怼,失落、无数的情绪,如沙漠上的飓风一般,扑天盖地而来,几乎将端木术淹没,他有些痛苦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原来,他的一个儿子的死,真的和另外的两个儿子,有着如此密不可分的关系。原来,他的一个儿子的死,真的有可能,是另外的两个儿子的杰作。难以置信的事情,最终演变成一份不可以辩驳的证据。到了此时,端木术忽然觉得,就连自己的手,都是抖的。虽然不知道高高在上的帝王的火从何来,可是,那些站在殿下的大臣们,也**地觉得,这件事,一定是和端木灼之死,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因为端木灼而的死,先是暴跳如雷,然后无计可施的那措,原来,还有这个后着,原来,他在沉默了这么多天之后,究竟又找到了什么样的证据,来为自己的外甥申冤呢?只能说,事情只要落在不甘心的人的心里,一切皆有可能。问题就在于,这个可能,是否能打动那个铁石心肠的帝王。果然不出所料,那措在看到了虽然脸色急剧地变幻的端木术之后,上前一步,重重地跪倒在地上:“老臣恳请陛下为四皇子申冤啊……”所有的人都开始面面相觑。看来,希望的破灭,真的会导致一个人的穷追不舍啊——失去了外甥的那措,又怎么肯让自己的后半世的靠山,就些坍塌,而无动于衷呢?被伤了虎子的老虎,只会更加的凶猛,而且,也更加的肆无忌惮。而现在的那措,就仿佛是受伤的老虎一般,只要一看到和自己的伤有关的东西,便会不顾一切地反扑。“……”端木术的眸光凝了一下。而他的眸子里的光,浮现出来的,是艰难,是犹豫不决。他当然知道,此时的自己,应该怎么做。可问题是,他的现在的每一个决定,都足以改变他的另外的两个皇儿的此后,甚至是一生的命运——他的这一生,曾经改变过许多人的命运。他甚至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那些人的一生,从步步高升,到万劫不复。都从此改写。而他的这一生,生杀予夺,毫不留情。可是,他唯独没有办法改变的,是自己的两个儿子的命运。又或者说,在改变自己的儿子的命运的时候,比之他的一生的任何一个决定,都更加的艰难。可是,他知道,自己必定要有所决定的。不单单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他的此生,所无法容忍的背叛,还有手足相残。那才是在端木术的生命里,最没有办法容忍的东西。于是,端木术微微地吸了口气,他的手,慢慢地从那一张绢帛上移开了,他的腰,由方才因为愤怒而造成的佝偻而慢慢地伸直。端木术挺直了脊梁。只不过是一刹那的时间,平日的冷定,还有冷静,又慢慢地回到了他的脸上,他的眸子里的光,由片刻前的犹豫变得冷酷,他的神情,由片刻前的失落,变成了坚定。然后,他坐在高堂之上,一字一句地缓缓地说道:“传御前禁卫军,将太子端木齐,还有三皇子端木阳羁押……”端木术的意思,本来是要将太子端木齐,还有三皇子端木阳羁押回宫,听候大理寺听审。可是,他的话才只说了一半,有一个身着朝服的身影,却走出列队,跪倒在端木术的面前,句句分辩道:“陛下——臣有本启奏……”这个声音一出,几乎所有的人都为之侧目。要知道,端木术极是刚愎自用的人,在他说话或者是颁发旨令的时候,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被人半路打数。而先前的御史,还有资深的中丞,都是因为这个,而被端木术或者贬职,或者发配。而今,又是谁,敢再冒这天下之大不韪,来拂这第怒龙的逆鳞呢?文武列队而立,帝王高坐其上,满堂的奢华,以及金碧辉煌,都在彰显着帝王的肃肃威仪。端木术的脸,沉了下来。隐隐约约的青筋暴露在他的乱纹渐生的手背上。他慢慢地转过了眸子,朝着台下望去。可是,目之所及之处,他却微微地愣了一下。原来,堂下跪倒在地的,是那个须发苍苍的太师,因为过度年迈的关系,年迈的老臣,就连跪倒在地,都显得十分的吃力。端木术知道,那个跪倒在堂下的,正是朝中的太师,也就是当今皇后的父亲,太子端木齐的外公帕萨——那是一位忠直无比的老臣,自从先皇开国以来,他就忠心耿耿地辅佐端木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所以,他的这一生,深受端木家的任何一位帝王的尊重。当然,也就是因为这份尊重,那位在后宫之中,并无多大建树的皇后,到了而今,还安然无恙地稳坐宫中之位。红色的地毡上,他须发萧萧,苍老如雪山之巅的苍松。深深地跪倒在地的老臣,声音苍凉而且沧桑,仿佛悠远的钟声,正踏过岁月的长河,从遥远的彼方传来。“臣有本启奏……情急之下,打断了圣躬,还请陛下原谅……”恳切的话,惶惑的语调,淡化了端木术的愤懑。他微微地坐直了身体,用极具威严的帝王的声音说道:“太师何罪之有,起来说话……”要知道,太师帕萨,在整个旭国之中,向有青天之名,他的这一生,三兄一父都是为了端木家的皇朝而献身。而他,对于端木灼的死,还有对于端木齐所受的指责,从来没有说过一句的辩护之言,所以,对于端木术来说,他,对于这个年迈的太师,对于这个曾经三次告老还乡,而被驳回了奏折的太子,还是有着无言的感激,以及宽容的。所以,破天荒地,向来强权有加的端木术,第一次的,对于在朝堂之上,打断了自己的话的帕萨,给予了最宽容的宽恕……年迈的太师,慢慢地从红毡之上抬起头来,然后,有些艰难地站起身来,在这一跪一站之时,只觉得汗水湿透了他的朝服的衣背——可是,终于还是赢得了那个机会……“回陛下的话,老臣以为,太子乃是国之根本,三皇子,乃是国之栋梁,若两人之于四皇子端木灼的死有关的话,那么,大理寺自会将定罪的奏折,呈给陛下。而今,单单凭着那措的一面之词,陛下是否应传太子殿下以及三皇子殿下速速回宫陈述事实,而并非羁押啊……”端木术倒吸了一口冷气。是的,是的,他一时情急,竟然把这茬忘记了——太子之位,乃是国之根本。若是太子易位,则会动摇人心,而他,竟然在一怒之下,在失望之下,下令要将自己选定的继承人以绳索捆绑的方式,羁押回宫。那么,他的这一举动,是否会给天下的人,带来什么样的错觉呢?还好,还好……看到帕萨竟然出列为自己的外甥求情,那措眸子里的冷光一闪,想要说什么,却始终了下去。要知道,太子端木齐是否有罪,并不会因为他的这一份供词而有任何的改变,所以,现在,对于他来说,只要做好下面的事情,将事先制造的证据放好。那么,那个结果,仍然没有办法改变……至于帕萨……那措隐隐地冷笑起来。那个帕萨仗着极得帝王的尊重,便不顾一切地打断了端木术的话,可是,这种例外,这种机会,却只有一次而已。而那措,则被提醒了——下一次,下一次,他绝对不会给帕萨反击的任何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