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生平志向,可说俱为了圣教之荣而奋斗。但如今,闻人圣宗骤然逝世,教中四大天王,先一人反叛,再二人篡位,直至现下,不管教中元老,亦或是新进人员,均是互相掣肘,内讧不断。值此圣教最为艰难之际,时任圣宗的小石头又想甩手而去。如此种种,怎不教他们潸然泣下。思起当年圣教全盛,哪一个不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恨不能让圣教经义遍布天下,从此消弭战火,还百姓一个安定社会。二人思潮起伏,感慨万千,望着依旧唯唯否否的小石头,他们是意兴萧索。原本看他宅心仁厚,迥非阴诈狡险之徒,若由他领袖群伦,必可造福苍生,而受此益者,自非鲜浅。但神目与广智偏是矫枉过正,非要寻个天资聪颖之人,却是忘了过犹不及这句后话。见微知萌,想让小石头再与那二人释愆修好,那是决不可能得了。望着这个纯朴之人,想起摩天峰上哪个好色成性,见女便**的假货,二人嗟叹不已。便在这众向静默之际,那瘦小少年蓦地站起,激慷地道:“圣宗,你、你竟狠心若此?难道摩天峰上再也没有你可以留恋之处?”糊涂二老闻听此言,当即向小石头望去,只盼能有甚转机。语声入耳,小石头陡然惊愕,呆呆地注视着那瘦小少年。过了半晌,方期期艾艾地道:“你?你?你是冰清?”话音甫落,看着瘦小少年骤然颤动的身躯,当下更无怀疑,猛地抢上,一把搂住她,喃喃地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冰清的口吻素来便是轻轻柔柔,宛如看不见的雨丝,点点深入心田。尽管她适才有些忿慨,但那样的声调,小石头始终都未忘记,依旧梦萦回绕地宛转。离别荏苒,忽然重逢,当真教他喜乐无限,浑不知自己的举动,着实让冰清羞窘不堪。须知,摩天峰上泰半年的盘恒,二人虽然日日相处,夜夜思念,然均是发乎情、止乎礼,从无半点涉及儿女私情,至于耳鬓厮磨那便更无。刻下,小石头忘情的一抱,冰清震愕呆怔,不知该推开他,还是顺他心意。诚然,这也是她所殷切期盼,可如今,当着糊涂二老的面前,自己与他相拥一团,说来却是过于暧昧。这当儿,糊涂二老也感愕然,仅是片刻,胖老儿当先笑起。他们见冰清居然能让圣宗一看之下,如此欣然,情知二人关系势必大大的不寻常。既有这隐情,那么圣宗当再无挂冠而去的道理。二人沉吟余裕,即已想通其中关键,顿时喜翻心头。瘦老儿倒还好,他毕竟向是沉默寡言,固是兴奋异常,却也至多嘴角含笑,想让他高兴得前俯后仰之事,只怕世上尚无。但胖老儿就不同,他嬉笑不羁,豪迈已惯,此刻欢畅之余,笑音高昂,直笑得声震屋瓦,泥灰漱漱而下。他如此疯笑,直把冰清羞窘得无地自容。当下推开小石头,背转身去,轻声道:“圣宗,请你自重!”小石头待她挣扎时,已是恍然自己的举动着实失当,再被她一责,登即赧颜,双手僵僵地放下,吃吃地道:“我……我……冰……”说了半晌,竟无半句完话,此刻他心乱如麻,暗自叫悔,怨责自己怎地头脑发热,唐突了冰清。倘然,她以为自己故意轻薄,或是轻贱于她,岂非大大的伤了她心?囿于当日初会时的爱怜心思,是以冰清在他心目中始终便是个受不得半丝伤害的玉娃娃。刻下,自己非但没有给她一点安慰,居然……他是愈想愈悔,愈想愈是懊恼,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来,朝着自己猛掼一记耳光。“啪”地一声清脆,惊醒了糊涂二老,更引得冰清回头看来。见他竟是左右开弓,狠甩自己,而且“啪啪啪”地连续不断。三人大惊,冰清甫想上前劝阻,胖老儿偏已抢上,一把抓住小石头的手腕,斥道:“小兄弟,你在干吗?”小石头痛悔不已,那有心思回答,既然右手被捉,当即左手再掀,堪堪拍至半途,却感手腕又是一窒。随即望去,原是瘦老儿出了手。这么一来,他两手被糊涂二老一左一右地死命抓住。瘦老儿只是冷冷地看着,然胖老儿跳脚得很,一个劲地道:“小兄弟,你有甚困惑,倒是给咱们说说,为何要自虐啊?”小石头喃喃不语,只是望着冰清,总想着,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原宥自己。看他眨眼工夫,双颊红肿,青淤泛紫,冰清止不住地心痛。尤其,亮如星辰的眸光,直直地望来,愈发教她晓得小石头的满腹歉仄。她先前在杜康楼瞧见小石头竟与一个绝美少女结伴,心里委实酸楚难当。后来又见他在胖老儿的慷慨激言下,依旧再三推委,只道他定是念着儿女私情,不愿重任圣宗之位。妒心微生,忍不住开口责问,却不料,居然引得他忘情来抱。这会,她虽已明白小石头的情愫,然想起自己的欠缺,不禁悲恻,心想,我容颜丑陋,几如盐婆,岂有资格与他长相厮守?与其让他日后生悔,毋宁现下便断了他的痴想。如是一思,当下容颜肃板,只是她脸上带着人皮面具,旁人却也看不出。只见她迳自落座,端起案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轻声道:“圣宗,我圣教历传千余载,其间英雄豪杰数不胜数,诚然卑鄙奸贼不时扰人,但终究被湮没至尽。是以,偶尔的挫折,怎可便消磨了圣宗的壮志?难道,上天降下圣宗如此英才,就是让你荒废岁月,庸碌一生?”娓娓而叙,语声平淡,话语里不夹一点私情,完全是冠冕堂皇。然这番话,却激起小石头满腔热血。他最惧的便是冰清瞧不起自己,否则,那时在摩天峰上也不会穷研极究,奋发攻读。当即胸膛挺直,昂首道:“我小石头既身为男儿,自当以天下为重!焉会如此不堪?”冰清抚手轻笑,柔柔地道:“话倒说得好听,但这般辞藻只须有口之人皆能讲出,何足为奇?我等想看的只是圣宗的举动,而不是在这里高谈阔论,夸夸其词!”小石头大窘,支支吾吾地道:“我……你……”胖老儿看着一对小年轻在那斗嘴,心里直是窃笑。一双眼由于笑得太欢,居然眯成一条细缝。不过,此刻看小石头已被冰清逼到无言自说,心道,要解围了,万一过了底线,只怕那傻小子拂袖而去。笑嘻嘻地走到小石头跟前,乐道:“小兄弟,你的本性,咱们晓得,做任何事,那是决计不会半途而废的,对不?”小石头愣愣地颔首,不晓他意欲何为?瞧他神色,胖老儿心想,入吾彀中矣!禁不住暗自一乐,又道:“小兄弟既是如此生性,试问,你会舍我等而去么?”这当儿,小石头摇摇脑袋,胖老儿更乐,继续道:“你会弃天罗圣教的安危存亡于不顾么?”直到这时,小石头幡然省悟,原来所有的谋算俱在这里。连忙道:“可是……”冰清瞧着他们一老一少,一个言笑不羁,一个顿口拙舌,不禁“噗嗤”失笑。胖老儿岂会容他把话说完,顿时切断话头,大声道:“没有可是!反正咱们是铁了心的跟着你。你到那!咱们就去那!”看着他身上光标的新衫,胖老儿生性使然,笑谑道:“小兄弟,看来,这段时日,你混得很是不错啊?啊?呵呵……”一边说,一边尚用手捏捏小石头的儒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