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急之下,绿烟把心一横,支起肘,准备硬接这一撞,同时大喊一声,“恶奴敢撞小姐!”却见斜里伸出一只纤纤小手,拎住了那刘嬷嬷后衣领,也不见如何使力,那大块头就朝旁边地面上一头栽了过去。却是一直在边上旁观的云妙,云妙笑嘻嘻地道:“裴六小姐,你家对奴仆可真宽松,敢撞小姐的奴仆,只怕是满京城都少有哩?”裴六小姐红了眼眶,“刘嬷嬷乃是我继母刘夫人的陪嫁…”半句话留着不说,其意自明。刘嬷嬷却是一头跌个狗啃泥,撞得有些狠了,竟然一时挣不起来。裴良见势不好,忙道,“六小姐,刘嬷嬷举止失当,等回府禀告夫人自会发落,眼下还是早些起程为好。小的这就派人去附近村中借车马好送六小姐回府。”裴六小姐还没回话,却听一个清朗的声音自后传来,“裴六小姐可坐我家的车马回京。”却是自崖下上来的云涛,他大步走来,双手拢在袖中,原本温润平和的面色此时也带了几分寒意。见云涛好端端地上来,裴家主仆三人倒是松了口气,觉得有这位本事超群的公子在,这些恶奴也不敢太过放肆。裴良目光一转,“这位公子是…”云涛却瞄了他一眼,微微冷笑,只是朝来路远望着,隐隐已经能看见家中车队的影子,便指于裴小姐道:“裴六小姐,我家车队片刻便到,可以腾出一辆来送小姐和两位随侍回京。”又瞄一眼还跪着的仆人们,“至于这些心怀叵测的仆从,在下觉得还是将他们送交官府为妙。”裴小姐自是一喜,刚要说话,却是那裴良听得送交官府马上心中一急,从地上站起来道:“你是何人在此胡说八道?”却是以目示意,那跪着的人里又起来两位健仆,三人目露凶光地朝云涛走去这情形一看便知端地。裴六小姐却是冷笑道:“原来今日弄鬼的便是你们三个,怎么,还想杀人灭口么?”却是有些担心云公子,毕竟这裴良在家中护卫里,也算是有两下子。裴良却闷不出声,伸手便抓向云涛,心想,小姐已经知道夫人的毒计,既然已经撕破脸,如今之计,唯有先将这多管闲事的小子打个半死,六小姐自然就老实地听话了,这回京的路至少还有半个时辰,再想出点别的意外也容易。至于看上去不过是小姑娘的云妙,他自是完全忽视掉了。云涛哈哈一笑,只挥得一拳,便将裴良打倒在地,那两个见势不妙有心退开,却早被云涛一人赏了一掌,俱都倒下。他身手利索干净,几下将三人放倒,看得众人都是惊心。那跪地的仆从们心里都在惊骇,不知六小姐从哪儿请来的这位高手?有些人已经后悔不该跟着来淌这浑水。云涛向两个丫环道:“车上可有绳索之类?”轻红绿烟齐齐回头望向小姐,裴六道,“将车内长巾扯了作绳子。”两人上前帮着把裴良和另外两个绑了。那刘嬷嬷好一会儿才从地上挣起,瞧这光景不妙,也吓得噤声闭口,唯恐小姐想起她来。此时云家车队已到,车夫远远地瞧见自家小姐和少爷,还有这一班裴家的人马,想是知会了云晨,云家车队停在百步之外,云晨带着两个长随走过来。“涛儿,妙儿,这是怎么回事?”云涛将经过大略说一了遍,裴六小姐也忙起身与云晨见礼,云晨瞧了瞧裴小姐,又看看自己的儿女,心想这涛儿太年轻气盛了,见了弱女受难便要尽力相助,从惊马车中救人倒也罢了,也算是与人为善,但把人家仆从给打了还要帮着送官,这就牵连到人家的家务事中了,何况还是三品将军裴家?但事已至此,骑虎难下,云晨也只得吩咐随从们给裴小姐腾一辆车,又让裴家的仆人跟在后面。出了这样的事,游玩计划自然泡汤。瑞娘听得此事,也下车来看了看裴小姐,听了经过自然明白这定是那黑心继母不容继女的后院故事了,见裴小姐形容淡雅,人品出众,倒也有几分喜欢。心想若这姑娘门第再低些,倒正是我儿的良配,如今…唉!云澜听说不能去玩了,不由得心下失望地扁起了嘴,但听得哥哥英勇救人的事又兴奋得两眼闪闪发光,自家哥哥就是有本事啊,难怪自从哥去了学堂一次后,好几个先生都对自己特别照顾,同窗们也很是羡慕哩。却听裴家仆从中喧闹起来,云晨派人去看看情况,却是有个小厮想趁乱溜走,却被裴小姐身边的丫环发现嚷了起来。云晨吸口气,看来这事倒不是一般的后院争斗,不然这些仆人何至于如此。他虽然不愿意多管闲事,但见着这般明目张胆地谋害主子的奴仆们也是有着天然的厌恶。他吩咐了几句,让人将那小厮双手捆了,只留下脚走路。云涛找了个自家的仆人来小声说了几句,那仆人便骑了快马先行一步,自去向府衙报案。裴六坐在云家马车内,绿烟小心地给她揉着脚,轻红却是担心不已,“这般报了案,会不会惹得老爷发怒啊?”这种继室谋害前夫人留下的子女的家丑,一般都是关起门来家中内部处理了,少有直接报到官府处的,何况还是堂堂三品将军家?绿烟却道:“若不报案,云家送小姐回府,这无凭无据的,将军知道了最多训斥夫人几句,禁足几天,再打杀几个下人了事,于夫人并无大伤。但一旦夫人缓过劲儿来,知道是云家相助,这云家老爷不过是六品小官,夫人都不用费多少神就能暗中打压报复,倒不若将此事闹开,老爷才会重视此事,就算不休了夫人,至少也能让她三五年内不敢轻举妄动,那云家也就不会好人没好报反被算计了,不过…就是…只怕老夫人会觉得小姐不识大体,没有维护裴家声誉了。”轻红点点头,服气道,“还是绿烟姐姐明白。”裴六却是沉静不语,神色若有所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云涛骑在马上,偶而回头看一眼裴家小姐所坐的马车,云妙纵马过去,小声笑道:“哥,别担心啦。这回马车是咱自家的,不会受惊的。说起来,这回虽没去游玩,却是识得了一位漂亮姐姐,倒也算是赚了。”云涛面浮红晕,没好气地瞅她一眼,“胡说八道的坏丫头。”云妙却不以为忤,呵呵一笑,“哎,说真的,哥,你方才下崖查看,可发现什么没有?”云涛左右看了一看,见众人都离得远,便小声道:“那两匹马的眼睛上被扎了细针。”瞎马受痛,自然要乱奔乱撞了。这得亏是云涛在前发现得早,不然若是迎面与云家车相撞,那可真是不堪设想。云妙啊了一声,“那可要着人看好了现场。”云涛点头道,“已经是派了人看守着了。”云妙赞许地点点头,没想到自家小哥在这种事上倒是心细如发。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京城,云晨让瑞娘带着云妙云澜先回府,自己和云涛则带着裴家一干人等去了京城府衙。瑞娘打发了云澜去念书,只留着云妙娘俩个在屋里等着云晨云涛的消息。于嬷嬷因年纪大了这次没有跟去,得了信儿便也过来陪着瑞娘说话。说起这裴家,于嬷嬷知道的倒比瑞娘云妙多多了。因于嬷嬷年纪大了,又是瑞娘倚重的,平时里也没什么活计,只不过陪着说说话,出出主意,统管着下面的丫环罢了。那耳目却最是灵便的,来京不过数月,那些说得上名头的府中的大小事,于嬷嬷倒是都搜集个差不离儿,上回开阳候府闹邪的事就是她搜集来的。原来这裴将军是天子近臣,颇受倚重,家里娶的夫人路氏也是名门望族出身,路氏的兄弟还任着刑部侍郎一职,嫁到裴家十年,只生得一个女儿,便是这位裴六小姐,裴将军身边还有几个妾,也生了几个子女,路氏在五年前病逝,裴将军续娶了位于氏,这于氏出身门第倒不高,却是年轻美貌,入府后很得裴将军宠爱,婚后两年便生了儿子。有了嫡子,这于氏更是张狂起来,把持了内府大权,待府中的庶子庶女都很是苛刻。对嫡小姐裴六,也是多有怠慢,去年听说把一个庶女嫁给了商户中年鳏夫为继室,还贪了那商户五千两银子的聘礼,嫁妆却都是些不值钱的粗劣物件,听说给庶女的金头面都是黑铅包金的。那庶女本在家中度日艰难,若只是低嫁也就忍忍算了,却不料发现那鳏夫又老又丑,于氏备的嫁妆却是那般不堪,连祖母给的添妆都被于氏暗中换成了假货,一时激愤,便上吊自杀了,留下血书尽诉冤屈。此事一出,外界议论纷纷,那于氏的名声也臭了。裴府老夫人一怒之下,撤了于氏的管家大权,让亲孙女来管家,将军虽是心里偏着于氏,但碍于名声,也只得同意,那于氏失了到口的肥肉,哪能罢休,几番算计下来,裴小姐身染恶疾,只能到京郊别院养病,这过了两月,却又在回来的路上发生了这般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