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家娘两个正自欢喜着,却听见房门被人一脚自外踢开。一个蒙着脸的灰衣人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根木柴棍。这灰衣人个子不高,一身灰衣也有些过大,不太合身,一片灰布蒙了脸,只露出一对寒光四射的眼眸,冷冷地瞧着他们。葛老娘一把扑到银子上,尖声叫道,“你,你,…有强盗,快来…”那葛老大也随手抄起桌边的小凳,“…别过来!不然老子不客…”他话音未落,那木柴棍子已经如雨点般落了下来,几下就将他打得全无还手之力。“天衣坊的银子,也是那么好拿的?”那蒙面人冷笑一声,手掌轻挥,将葛老娘推开,桌上银子尽收于衣袖内。瞧也不瞧那地上的母子俩,竟然扬长而去。葛老娘滚倒在地上,两手拍着大腿,哭天抢地,嘶心裂肺地嚎着,“强盗啊!天杀的强盗啊!”葛老大瘫着身子,痛得一时半会地起不来,心里嘀咕,“听那强盗的口气,莫非是那刘管事当面大方,给了一百两,背地里却找人来抢回去?不行,我得找他去。”此时的灰衣人已经站在一处无人的角落,将身上灰衣蒙面布什么的几下扯了,露出真容,自然是云妙了。虽然教训了那葛老大一顿,抢了银子,可灵蚕种还是没追回来。天衣坊啊天衣坊,看来今天晚上不去还不行了。而那葛家小院里,葛老大到后厨摸了把菜刀别在腰间,外面用大衣服盖住,抹了把脸就气势汹汹地朝外走,葛老娘哭得满脸花还没擦呢,见了儿子这般,唬得上前一把扯住。“你做什么去?”“找那刘管事去!定是那老小子叫人来抢银子的。”难怪给银子那般痛快,原来还有后招在等着呢。葛老娘顿了下,想起那白花花的银锭子,都没捂热就给抢了去啊,心上有如刀割一般。“那,…把刀放下!”若是平常的铺子,她也敢让儿子去耍横放刁,可那是王爷的铺子啊。葛老大瞧着老娘夺回了菜刀,也没阻拦,推开老娘便出了门。一路憋着火气便到了城西天衣坊,来到后院处,寻了看门人,请刘管事一见。原来刘管事见他手中的蚕种非同一般,给他留过话,若是还有可再送来。所这这回看门人也没为难,直接就派人去通传了刘管事。那刘管事却是天衣坊的三当家,专管着天衣坊名下的织户,到时收取生丝的。因做着这行对各类蚕种都有些见识,葛老大今天拿来的那张,卵粒较寻常的要大两倍、卵色匀整黑亮,竟然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他们天衣坊这些年一直在培育新的蚕种,好在丝色上花样翻新,见这个自然肯出大价钱买,听说那姓葛的汉子又来了,刘管事便兴冲冲地出来见面,还当是他又得了新的来送货。将葛老大带入了坊中的会客小厅,那葛老大却是哭丧着脸,把银子被抢的事说了。葛老大本是气势不善地来算帐,可一见了那天衣坊的巍峨气派,那一排排身高腰圆的壮汉护卫就自心虚了,只能改演苦情戏。刘管事面色一沉,“本管事已经付了你现银,你自家保管不力,与我何干?”目光落在葛老大面上,哼了一声,“丢了银子不去报官,来这里作甚?”葛老大唯唯诺诺,心里却想,那蚕种来路不明,加上盗卖侍郎府的财物之事,正是做贼心虚,自家哪敢报官,遂陪着小心作揖,笑道,“这不是,想着刘管事人面广,说不定瞧着小的可怜,就能帮小的寻回失银…”刘管事啐了一声,丢了块碎银出来,道:“快滚吧,有了新的蚕种拿来就是,还付你那些,有空哭穷不如想办法找蚕种。”要不是看在这厮还有可能帮着弄来蚕种,这等泼皮货,早就让打一顿丢出去了,还给他银子?葛老大见那一小块也有个二两,也算是不无小补,点头哈腰地谢过告退。等出了天衣坊大门,心想,这一趟倒是不白来,这二两还够一次的赌本。先去试试手气,然后就去那云府附近转转,看能不能勾联上表妹,怎生再弄一注银子才是。刘管事冲着葛老大的背影,轻蔑地冷笑了一声,自回到房中,将那百两纹银换得的蚕种拿出来,又细瞧了瞧,越看越学得不凡,当下便叫心腹进来,把蚕种交给他,让他去坊中蚕户里寻一家可靠细心的,把这蚕养起来,再时时派些人盯着。心里盘算着,若是能培育出新的品质更好的生丝,自己这个三当家还不越过那老二去?在王爷面前也能挣个脸面。云妙却在外面微微冷笑,就在刘管事跟葛老大的说话的工夫,她已经找到了那张灵蚕种,用灵力凝成的真火微微烤过了,这样的灵蚕种能出了蚕才是奇怪呢。今天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若是真让这天衣坊养出了灵蚕,见了那异样的灵丝,只怕就会追究来源,到时云府可就入了德王爷的眼了,怀璧其罪,祸福难料,虽然自己有仙法,但能让家人如常人生活还是最好。必竟他们也没有灵根,只能过凡人的生活。看来以后自己还要更加小心才是。云妙又在天衣坊外盘桓了些时辰,天色渐暮,神识觉察出绢秀已经出了做活的大厅,与那些做工的女工一道,三三两两自天衣坊的小角门出去,各自回家。绢秀住的地方离天衣坊不算太远,是城中西北角一个独门小院。这小院布置得很是精致,庭院中种着几丛**,两棵石榴树,过道上用碎石子平整地铺了,三间正房,两间偏房,另一边还独盖了个小厨房,但瞧着其中十分干净,想是自主人住进来就没开过火。也是啊,毕竟是练气期八层的,若是要用凡间食物,自是可是去买一堆放在储物袋中,想吃了就拿出来,修练时间宝贵,哪能用来浪费在做饭上头。绢秀伸了伸有些酸痛的肩膀,眼下的日子过得紧张而有序,白天去坊里做活,夜里回来打坐修练,跟从前在通微村是全然不一样了。那时候为了赶制含有灵气的衣饰,常常连着几天都在用灵力控制着灵丝,一件下品灵器的长衣,往往会让自己灵力耗尽,疲惫不堪。当年那人升为了筑基,就要到宗门去之前,自己不眠不休,拼尽了灵力,将积年留下的最好材料给他做了件雪色月华道袍,居然达到了自己这辈子做过的最好的灵器之一(中品灵器的百花天丝裙除外),下品八阶灵器,差一点就可以到中品了。那雪白的灵丝闪闪生光,一尘不染,既能抵御筑基初期的全力攻击,又有吸收月华中灵力之功效。穿在那年轻英俊的男人身上,有如仙人降世,说不出的清华雅致。她眼看着那男人一步步地走上传送阵,冲着她笑道,“绢秀,等我回来接你。”当那传送阵闪着亮的白光,那熟悉的身影消失之后,她禁不住泪流满面,也不知怎么回到的家中,当天就晕倒了,大病数月方好,修为也掉了一层。药铺的原老头说她太傻,练气与筑基的差别,和修仙者与凡人的差别也不差多少,将来她寿元将尽,她相公还会再觅良缘,她又何必如此拼命呢。其实她不是不清楚,只是想着,至少在十年之内,相公还是她的吧,若能偶然回来看看,她也是心满意足的。谁能想到只不过五年后,人还是当年的人,形容一丝未改,月华袍还是当年的袍子,雪色洁白光彩如新,那颗藏在腔子里的心,却是变了个彻底!绢秀叹了口气,望着自己的房间,香楠木的家具,绿雾纱的床帐,锦缎织金的被褥,碧绡的帘幕,桌上的鎏花银镜与紫金烛台,这等摆设,就是京里一个中等人家的夫人小姐也不过如此了吧。天衣坊的工钱,也足够维持这般的生活。既是离了那一心修道的环境,便享受世俗的繁华吧。云妙站在院外,刻意将自己的修为表现为练气期顶峰,接近大圆满,灵力外放少许,让绢秀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却是清声对着房门道,“绢秀姑姑。我来看你了。”只听吱呀一声,房门开了,绢秀站在门口,看见来的是云妙,不由微惊。“云妙?怎么是你?”不过数月未见,当初那小姑娘不过练气十层,如今看着,倒要快大圆满了!“是啊,真是好巧,偶然在街上看见绢秀姑姑,还道是认错了人,没想到跟来一看,果然是的。”喝着绢秀给倒的茶水,云妙一语就将自己为何能找到这里的原因给带过。绢秀倒也没多想,只是问,“原来你住在京里。”云妙点点头,道:“正是。原本我有一个大难题,正不得解,幸好见到了姑姑。”说着便将自己那块织得惨不忍睹的灵丝布料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