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下了几场细雨,这一日终于放晴,九层亭台之上,举目远眺,但见眼光明媚,严冬的寒意尽去,未到三月,却已是桃红柳绿,暖意融融。楼台上的风颇大,甄榛喝了一口热茶,捂着茶碗不肯松手,“去陈家的那青楼女子,是你安排的吧?”昨日陆将军去陈府商定两家婚事时,正好碰到一个前去寻找陈启的女子,那女子出身于燕京最有名的红袖阁,已经有二月身孕,孩子的爹便是忠国公嫡长子陈启。陆将军大怒,带着那女子去跟陈启对质,陈启自是不承认,但这已经由不得他,陆将军着人去红袖阁一查,便得知陈启是那里的常客,正是那女子的入幕之宾,也就是说,陈启在跟陆清清定亲之后,仍然厮混在青楼粉院间,那孽种就是在这期间产生的。结果可想而知,婚事不但没有谈成,陆将军还大打出手,听说若不是旁人拉得及时,陈启只怕会变成废人,而陈、陆两家的婚事也就此告吹。整件事中,那女子的出现的时间是关键。自从上次帮陆清清离开,甄榛或多或少知道燕嗣宗在京城里有不少暗桩,所以,在得知此事后,她由不得不怀疑这件事跟燕嗣宗有关,因为陈、陆两家反目成仇,他是受益者之一。“你说你知道我这么多秘密,叫我怎么放得下心?”燕嗣宗挑起长眉,飞斜的凤眸似笑非笑,透着暧昧的亲昵,叫人多看一眼便会自作多情。甄榛却是懒得理他,只瞥了他一眼,不冷不淡的道:“殿下不放心,我也没有办法。”言下之意是不会补偿他,让他讨了好处去。燕嗣宗碰了个软钉子,却是不以为意,笑得风流倜傥:“不如你嫁到我们燕家来,跟我做了一家人,这样就不怕秘密泄露了。”甄榛冷笑一声,素手悠悠一抬,翻开手掌,燕嗣宗便见那细白的五指间,露出一排寒光凛凛的细针,每一根针尖都闪着淡淡蓝光,仿佛幽冥深处闪现的幽幽鬼火,瞬间便可取人性命。这分明是抹了见血封喉的剧毒。燕嗣宗的俊脸顿时变色,连忙往后坐了坐,艰难的咽了下口水,警惕的盯着甄榛指尖的细针,浑然不怕死的说了一句:“果然还是三皇叔比较适合……”话音未落,便见一根尖针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直直刺向哇哇大叫的燕嗣宗。那无毒的尖针扎进燕嗣宗的手掌,疼得他龇牙咧嘴,连连抽冷气。甄榛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多疼,不过是装样子罢了,便没有理会他,倒是她冷若冰霜的模样叫燕嗣宗看了,反而更觉得恐怖——这个小妮子真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啊!“半月已过,殿下是不是该给我一个消息?”燕嗣宗拔了掌心的针,虽然知道甄榛不会下狠手,但是想起她方才亮出的那些毒针,便忍不住背脊发寒,不由下意识的坐远了些,听到她的问话,他无奈笑道:“再过十多日,她就能抵达敏州,二哥那里我已经让人打点过,到时候他们是去是留都可随意。”她点了点头,“多谢殿下。”“我巴不得这事发生,无需言谢。”他倒是说了个大实话,本来他还想着怎么破坏陈、陆两家联姻,为此还做了一些准备,没想到陆清清在得知那个消息之后,竟然真的会离开京城去找那人,是以甄榛找上他,于他而言,是帮了一个大大的忙。得知陆清清尚是安然,甄榛心石落地,便不打算留下去,起身欲走,却听燕嗣宗突然问道:“你可知,陆清清为何会知道那件事?”他指的是陆清清心中之人的消息。其实,当初在听陆清清说起那人的消息时,她就觉得有些奇怪,那人栖身在景王之处,在没有根基的情况下,如何将自己的消息避开其他人的眼线,准确的传到陆清清手上?因当时情况紧急,她没时间细问,现在燕嗣宗这么一说起来,她便顿觉事有蹊跷。渐渐地,她的脸色变了,黑眸幽幽的盯着燕嗣宗,雪光乍现:“是你?”燕嗣宗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就长得这么像干坏事的人?”本来就是。他讪讪笑了笑,眸光一转,却是深深的看着她,仿佛不想放过她的一丝表情:“事情是我策划的没错,但是留意到这一切的,却是三皇叔。”清雅朗润的嗓音,轻轻吐出那三个字,却仿佛惊石激起骇浪,令甄榛心神俱震。是他?!“都说怀王耿直忠贞,其实论起权术,没几个人比得过三皇叔,只不过他性情光霁,平素不屑于这么做,但不代表他不会那些东西。”燕嗣宗凤眸里显出崇敬的色彩,“陆大小姐有倾心之人,是三皇叔注意到的,并且一直都有关注,那日若不是三皇叔放行,我的人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能将陆大小姐送走。”“以前很多人都认为三皇叔是支持我的,其实三皇叔不过是见我可怜,到了危急时刻便帮我一把,却从来没有参与到我的事情当中——可是他现在已经明确支持我,你可知这是为何?”他看着甄榛,那眼中的意味,让甄榛隐约猜到了答案,却如何也想不通,更觉得不可思议。“上次荣妃生辰宴,是我在背后策划,三皇叔知道后,便将我狠狠训斥了一顿,却答应从此助我,条件只有一个——”燕嗣宗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就要缓缓说出最后的答案。甄榛冷冷打断他的话:“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是何用意?”燕嗣宗一愣,随即无奈的叹了口气:怪不得三皇叔无从下手呢,这么聪慧的女子,要是她诚心想躲避,想抓住她还真难。他摇头笑道:“没什么用意,就是不想你错过机会,错过了大好姻缘。”甄榛并不买账,只漠然道:“干卿底事?”燕嗣宗长叹一声,笑吟吟道:“当然跟我有关,三皇叔娶了你,我就能得到丞相的支持——至少,也不会让老八那边得了好处。”这话说得真是大言不惭,脸皮简直比城墙还厚。“指望我能左右丞相的选择,只怕你们要失望了。”甄榛不想再说下去,方才提起那人,她便又想起那日在城门前遇见的温和少妇,心里便一阵憋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