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席间,但见云鬓香衣,人影绰绰,好不热闹。随着她的到来,众人的目光渐渐凝注在了她的身上,今日她着了一身白底暗纹的锦裳,广袖博然,踏光而来,飘然如回雪流霜。她的气度从容写意,自是有一番行云流水的风雅,一时间,众人看着她都有些怔忪,有年长之辈在怔忪后,却又是一阵恍然,依稀之间,似是见到了当年名动京华的女子——韩氏丽华,出身名门却任自然的女子,常着一袭白裳,清濯如日,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总能在第一眼就抓住人的目光。果然有乃母风范。众人看向她的目光不觉间变了些许。赴宴之人中,有不少与甄榛交好的,见她终于姗姗来迟,立时围上去打招呼,甄榛言笑晏晏,竟也是长袖善舞,在一大群人中间周旋也是游刃有余。贾氏脸上的笑容不变,美眸中却阴云密布,唇边的微笑也染上几分阴冷。甄容见到她独自入席,玉面上划过一丝讶然,转瞬即逝,随即看着她的神色有些复杂。不多时,甄颜和大公主终于回来了,两人一眼见到人群里的甄榛,顿时面沉似水,眼里几乎射出刀子来。待甄榛打发了众人,姿态悠然的入席,甄颜和大公主阴着脸冲过去,大公主开口就质问:“方才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听到这话,甄榛眼睛眨也不眨一下,挑眉看着一脸怒气的大公主,那样子无辜极了。甄颜冷哼了一声,厌恶的看了她一眼,冷冷道:“别跟我们装无辜,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原来已经是我的“知己”了啊。甄榛心中好笑,面上露出了玩味的微笑,“路又不止一条,我怎知你们会去找我,并知道你们走哪一条路?”她看了大公主一眼,唇边仍是淡淡的微笑,黑嗔嗔的眸子不见情绪,大公主只看了一眼,竟觉得整个人都要被吸进去,莫名的一阵心寒。大公主竟有些向后退的冲动,最终忍了下来,一时却说不出话来,甄颜却不管不顾,尖声道:“我问过下人,你走的就是那条路,你还想狡辩!”面对眼中几乎要喷火的甄颜,甄榛无所谓的耸耸肩,“既然你已经认定我是在狡辩,那我就是在狡辩吧,那又怎么样?找我有事吗?有事的话现在也可以说。”“你——”大公主和甄颜被她这轻飘飘的态度激怒,气得脸颊通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其实甄榛是故意气大公主和甄颜的,这两个人都是刁蛮任性的主儿,发起脾气来不管不顾,眼下她们若是撒泼取闹,尤其是大公主闹事,贾氏这生辰宴可就会更热闹了。就算不闹事也无妨,她跟大公主二人之间的梁子也不是一两日结下的,所谓虱子多了不怕痒,眼下她们也不能将自己怎样,气一气她们也算达到目的了。正当甄榛以为二人会有所爆发时,大公主却突然收了怒火,冷笑一声,目光却是阴冷森然,仿佛毒蛇盯着自己的猎物,月儿被她看了一眼,只觉得一只阴冷滑腻的手扼住自己的脖子,似要将她粉身碎骨。见月儿垂目不语,大公主哼了一声,便拂袖转身,坐回自己的席位上,甄颜狠狠地瞪了甄榛一眼,丢下一句“走着瞧”,也跟着大公主入席。贾氏将一切看在眼中,面上仍是微微含笑,可是在一旁的甄容却看出了她眼底的冷怒,她略一思忖,对自己的母亲温声道:“母亲,时辰到了,可以开宴了。”听到她的声音,贾氏脸色回暖,露出一个慈爱的微笑,“好。”随着贾氏一声“开宴”,丝竹声起,席间觥筹交错,众人齐诵祝语,欢声阵阵。“母亲,女儿和姐姐有一份礼物要送给母亲。”甄颜翩然起身离席,走至宴席中央,提高音调朗声道。今日她着了一件火红的锦裳,很是喜庆应景,她本就生得娇艳动人,这眉飞色舞间,更是衬得她人比花娇。贾氏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嘴角挂着宠溺的笑意,“哦?母亲还道没收到你们的贺礼,还以为你们两个小没良心的忘了呢。”她故意板着脸,还责怪女儿不给自己送礼,可是在场之人都感觉到了她们母女间的浓情,再看着甄容和甄颜这如花似玉的姐妹,真是引得许多人眼热发红。甄榛冷眼看着,袖子却几乎被抓起了褶皱:如果母亲还在,这承欢膝下之人就是她。她眸中掠过一道冷光,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这笑意森然,竟似幽冥深处的罗刹怨魂,仿佛是来索命的。她身侧的李夫人看了,汗毛都竖起来,可是一眨眼,却又见她一副恬淡平静的模样,仿佛刚才的样子只是一场幻觉。“您就这么看女儿和姐姐啊?我们可真是冤死了!”甄颜大发娇嗔,连连喊冤,引起席间一片欢声,连连道她们母女情深。甄容微笑着走到甄颜身侧,两人齐齐向贾氏行了一礼,甄容笑道:“母亲看了我们的礼物,可不要嫌礼轻才是。”说着自有人将长案蒲团摆在一侧,她向贾氏盈盈一福,又看着甄颜一眼,嘴角含笑的点点头,便走到蒲团上跪坐而下。素手轻轻一抬,往那七根琴弦上一按,但闻袅袅一声琴音,曲调未成先有情。席间不乏琴中高手,只听这一声,便知甄容琴技高下,纷纷赞叹不已,下一瞬,琴声悠悠响起,曲调高旷,仿佛雪山巅峰的冰雪,荡尽尘埃之气,意境悠远高雅。众人心神俱荡,却见一抹艳红翩然起舞,舞姿轻盈曼妙,与琴音契合天成,众人皆觉得眼前艳光盛起,仿佛九天仙女世外飞来。“大小姐的琴声,三小姐的舞姿,可谓世间少有,二者合一,更是难得一见。”月儿平素并不外露,但在韩奕的熏陶下也有不少才艺,可是看到甄容二人的表演,也忍不住赞叹一声了。可是马上,她就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甄榛几乎是琴棋书画无一精通,尤其是琴,她并非不能弹琴,却是因为那年被伤了手,也被信任的人伤了心,一双纤纤素手不弄红妆不弄琴,只摆弄那见血封喉的毒药。如果可以,没有女子愿意让自己的双手沾染那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