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色精致而素雅的菜肴,一壶芬芳而醇厚的红酒,摆在挑花心木制成的桌上,江青与夏蕙安闲而舒适的低酌浅饮看,偶而相互投给对方一个微笑,一句甜蜜的心声。楼上的食客并不大多,而且看来都是些高尚之士,空气中没有一般酒楼那种喧嚣、嘈杂,与混乱。大家都是在低声谈笑看,整个酒楼中显得一片祥和,但是……突然一阵急骤的脚步声自楼下响起。一个如破锣般的语声叫道:“喂,开店的,你快点引路不行么?像个母鸭似的一摇三摆干啥?姑奶奶吃了饭还要办事……”敢情这位语气粗豪的来客,倘是一个女人哩!座上食客个个眉头微难,有些厌烦的注视看这破坏了周遭“高贵”气氛的来人。江青转头望去,觉得这个粗哑的语声十分熟悉,他正自微愕,楼梯口已现出一个矮胖如缸,奇丑异常的黑衣女子!江青目光一会之下,不由脱口叫道:“啊!钱姑娘,你这么快使到了?来来,请到这边。”原来,那登楼的女子,竟是日前护送蛟索飞锤岳扬等人回去的天星麻姑钱素!钱素闻声之下,略感一怔。循声往视,立印发现了江青与夏蕙二人!她有些喜出望外的叫道:“公子,姑娘,你们也在这里?啊!啊,好极了,我正愁?稍停恐怕要费一番心机,去寻找你们哩!”这时,一个面皮白净的店小二,方始气喘吁吁的跟了上楼,语不成声的道:“姑……娘,请小声一点……唉唉,小号是余杭最为高雅的酒楼之一,请姑娘千万包涵……”天星麻姑回头一瞪眼,哼了一声,道:“好了,好了,那来这么多规矩,真正岂有此理!”说罢,大步往前行去。江青吩咐店小二端来一把坐椅,含笑向四周投来的无数目光做了一个微意的颔首,然后,又令店伙再增一付杯筷。天星麻姑一屁股坐下,嘴巴正自张开,江青正忙道:“钱姑娘,先歇一会,不用如此匆忙呀!”夏蕙抿唇一笑,悄声道:“钱姑娘,这一路还好吧?”钱素喘了两口气,失笑道:“啊,我真赶路赶晕了头啦,公子,姑娘,那位岳瓢把子可真难伺候,不过嘛,总算将他们送到地头,没有出什么差错。”江青一笑道:“亏你道说他难得伺候,岳老哥对你更是畏惧如虎,提到你就呲牙咧嘴,不知所措,尴尬不已……钱素不由咯咯直笑,道:“公子,婢子回程之上,却遇到一件不妙之事……”江青啜了一口绍酒,悠闲的问道:“什么事?”钱素向侧傍略一环扫,压?嗓音道:“婢子回程之际,路过”接竹渡“憩息在一位昔日师门挚友玉狮童化之处,据童师叔相告,谓公子威震双飞鸟之事,早已传扬江湖,四海震惊,而座落于江西云山的灵蛇教总坛,亦已得到消息……”江青挟了一筷鸡丝粉皮,笑道:“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钱素说得渴了,亦举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绍酒,道:“问题就在这里了,不但公子名满天下,甚至于连婢子等几个末流角色,也跟看公子沾光,名扬于外了,但是,灵蛇教教主,君山独叟裴炎的独生掌珠裴敏,却不知怎的得悉了祝赜祝相公亦跟随于公子身侧的消息,而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独自潜离灵蛇教总坛……”江青神色微凛,说道:“对了我几乎忘记三哥的这件莫大心事,看情形,那位裴敏姑娘十分痴情,定是来寻找三哥了……钱姑娘,你那位师门长辈,可曾说出裴姑娘的行踪么?”钱素颔首道:“玉狮童师叔与灵蛇教两大护坛的阴阳双判略有交往,阴阳双判这两个老小子已差人向童师叔打过招呼,让他注意裴姑娘的踪迹,据说,裴姑娘是向杭州方面而来……”江青面色渐自沉凝,道:“灵蛇教方面想是十分震怒了?”钱素点头道:“不错,君山独叟裴老鬼气得几乎吐血,已谕令教中好手实时追捕,江浙道上,现下已布满灵蛇教中的侦骑,可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骤说灵蛇教两大护坛之阴阳双判,亦已兼程赶来余杭地面。”钱素略微一顿,又道:“依婢子之见,公子是否应设法实时接应裴姑娘一番?否则,她一个弱资女子,便有几分武功,亦势必抵不过那一群如狼似虎的灵蛇教徒……”江青沉思片刻,坚决的颔首:“是的,裴姑娘为三哥挚爱之人,吾等必须助她脱离虎口,何况即是没有道一层因素,我们亦不能眼睁睁的看?一个少女落入魔掌之中啊!”夏蕙忽然轻声道:“青哥,事不宜迟,照时间推算,裴姑娘若确是往余杭而来,只怕就在这几天便会到达……”江青低声道:“钱姑娘还请快些进膳,我们需要将此消息尽快地告予大哥他们知晓,以便共同筹划一番。”铉素连声答应,手中牙箸顿时起落如飞,菜汁淋漓的住口中直送,吃像端的快猛惊人!江青有趣的看看,轻笑道:“钱姑娘,大概的确是饿了……”钱素神色自若,大口吃了一块炸虾,笑道:“公子,婢子向来便不善矫揉做作,要吃便吃,得喝即喝,故意去做出一付忸怩装饰沾唇即止的娘娘态,那才划不来哩,嘿,天地下最傻的事情,莫过于与自己的肚皮过不去了。”夏薏在傍听了,不由脸色微红,掩嘴葫芦,眼神上透?一股无奈之色。江青趁看钱素吃喝的当儿,又扼要的将自己在西湖湖心亭之战,约略述一遍。未了,他叹道:“唉上虽然我尽力抑制自己,却仍不免使双手沾到血腥……”钱素早已大睁双目,惊道:“公子,瘤龙与田净已被你除去了?啊!啊,这真是件头条喜讯,公子,那两个江湖上闻名的恶魔**棍,早该落得如此下场了,对付这种恶人,如不加以断然处置,只怕将有更多正义之士及良家妇女遭到他们的毒手……”江青微喟道:“话虽不错,但我他认为在最后关头上,应该再给他们一次忏悔的机会。”钱素囫囵吞下一只银丝春卷,含混不清的道:“哼,只怕他们永远不会觉悟自己的过失,而且,公子若再度纵放这等恶徒,亦必将引致无穷后患……”谈话中,钱素已以最快的速度将肚皮填满,而桌上的菜肴也早就一片狼借,所余无多了。江青招过店家,会清账钱,三人立即快步行向楼下。出得店门,江青正待向一个老年人问明庆春门的方向,眼角掠处,却忽而发现三个横眉怒目的大漠,正傍若无人的向酒楼之前行来。其中一人,身材魁梧高大,面色赤红,神态之间显得十分倨傲,正在与两个同伴沉声辈说话。这个红面大漠,江青仅只一眼就已认出,竟是灵蛇教下那两大护坛之首,赤阳判官郭芮。郭芮如此迅速便在杭州地面出现,倒是江青预料不及,他心中忖道:“真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小子来得倒蛮快。”他微微一笑,继续向那老人问明了路程,道谢而去,这时伫立一傍相候的夏蕙和钱素二人,亦向看江青这边行来。二人正待与相隔几步路的江青说话,赤阳判官郭芮等人且行至二人身傍。郭芮侧脸狠狠地瞪了天星麻姑钱素一眼,不屑地吐了口唾沫,嘴里嘀咕道:“妈的,人说江南佳丽,余杭金粉,俱是人间尤物,怎的老子到临以来,见到的却难是些庸脂俗粉,令人作呕的角色?”他虽是在牢骚的自言自语,声音却是不小,天星麻姑当然一字不漏的听进耳中。钱素生平最是忌讳别人批评她的容貌,何况是迹近侮辱的讽骂!她枉然回身站定,叟目怒睁,瞪看正欲擦身而过的赤阳判官吼道:“喂,相好的,给你家姑奶奶站住!”赤阳判官停步回头,却不由微微一怔,他想不到一个妇道人家竟敢当街吼喝,而且,言词中更充满?江湖气息。赤阳判官两个同伴,亦不由齐齐回身,神色中透看惊讶,因为,他们奇怪一个丑女人竟敢向灵蛇教堂堂的首席护坛挑舋,而仅不过为了几句讽戏之言,这不是活得腻味了么?赤阳判官郭芮浓眉一竖,大声道:“丑婆娘,你叫老子干吗?”天星麻姑双手一叉,厉声道:“我丑?嘿嘿,闲下你长得标致?也不撤泡屎照照你那付姥姥不亲,舅子不爱的德性,却红口黑牙,满口放屁的去批评别人。”赤阳判官闻言之下,不由气得七窍冒烟,连骂都骂不出来。他那两个同伴,乃是灵蛇教派驻在杭州地面的舵主,二人此时不由勃然大怒,齐声叫道:“妈的,你这婆娘想必是嫌命长了,竟敢顶撞本教护坛?”云山孤雁这时已察觉到身后的天星麻姑正在与人发生争纷,她急忙向江青使个眼色,回身赶到。赤阳判官正待发威,蓦然眼前一亮,只觉香风幌处,一个俏丽明媚的婷婷少女已行至身前。他怔呵呵的一窒,早已忘了身处何地,心中忖道:“是了,余杭佳丽,果然不同凡冉,啊啊,真乃是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天星麻姑愤然向夏蕙道:“姑娘,这三个杀胚胆上生毛,闯栏子闯到我头土来了,今天不给点颜色他瞧瞧,这些小子就不知道他姑***厉害。”那两个灵蛇教舵主,一名翻江鼠周才,一名游身掌蓝安,俱是灵蛇教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地面上亦十分叫得响,如今在二人的教中护坛之前却被钱素大肆叫骂,怎不气得五内生烟,肝火倏升?只见翻江鼠周才踏前一步,怒声道:“丑婆娘,你嘴巴放干净点,少在你家大爷面前耍泼骂街,须知灵蛇教下从来就不吃道一套!”天星麻姑钱素道时才知道对方三人,竟是灵蛇教下党徒!她冷冷一哼道:“灵蛇教是什么东西?拿去唬别人尚可,嘿嘿,我天星麻姑却不理道个喳儿!”赤阳判官郭芮道时可真怒了,他一望四周,已有不少行人驻足围观,遂强自压住火气道:“好的,咱们既然都是在外面闯,便光棍一点,不用在这人烟稠密之处惹事生非,走,到别的地方去!”说罢,倘狠狠一瞪天星麻姑,却又自然的看了一傍,沉默无语的夏蕙一眼,在目光瞥及夏蕙之时,却蓦而转得温和多了。天星麻姑亦怒道:“好极,姑奶奶早就想拈拈灵蛇教的份量!”她回头向夏蕙一看,在夏蕙的颔首示意中,大步跟看行去。江青一直静立人丛,默察情势演变,这时,他缓步行上,与夏蕙并肩随于四人之后缓步走去。夏蕙低声坚道:“青哥,那红脸大漠,听说是灵蛇教中护坛,看他模样,像是你以前说过的什么赤阳判官哩。”江青微一点头,沉声道:“不错,他就是赤阳判官郭芮!”夏蕙望看渐行渐黯的街道,轻声说:“青哥,吾等现在尚未摸清裴姑娘行踪若何,便与灵蛇数了发生冲突,不知是否适宜?”江青一笑道:“给他们一点教训也是好的,这些小子过于欺人了。”天星麻姑这时独行于前,心中忖道:“哼,小子们哪,今天可叫你们撞正大板了,嘿,嘿,他们尚不知道身后跟有鼎鼎大名的火云邪者哩……那红脸汉子想便是赤阳判官了,这小子与接竹渡童师叔略有交往,唔,自己稍停以不显露师门派别为妥,以免牵累童师叔……”脚步声,清脆而单调的敲响在石板路上,四周越来越静,两傍的建筑勿也渐趋稀疏而破落,显示?各人已来到一个偏僻荒凉的所在。赤阳判官郭芮三人一言不发,依旧大摇大摆,傍若无人的行看,根本不将身后的天星麻姑置于眼中。灯光晦暗,人迹寥冥……天星麻姑忽然止步,大叫道:“喂,灵蛇教约三个狗腿子,你们归位的时辰已经到了,闷?头穷走个什么功?”赤阳判官等三人猝然停步,缓缓回过身来,三人面孔上,俱是一片令人心神不安的阴鹫之色。天星麻姑并不畏惧,大步踏上,尖声道:“如此模样能吓得了谁,姑奶奶可看得多了,来,来,你们那一位先送终?唔,这地方倒蛮清静。正好用来埋你们三人那把骨头,是再理想也没有了。”赤阳判官郭芮性烈如火,但他此刻却视天星麻姑如瓮中之鳖,毫不微怒的阴声道:“是么?不过你这丑婆娘若先吾等一步去了,可千万别忘了禀躬地府阎君,来世切记给你生个象样的盘儿(脸),免得嫁不出去。”天星麻姑闻言之下,勃然大怒,尚未及说话……一傍的翻江鼠周才已暴叱一声,搂头盖脸地便向天星麻姑攻出五掌三腿!天星麻姑钱素冷笑一辈,撤身、移步,反手还攻九掌九腿!翻江鼠周才估不到对方一个妇道人家,武功却恁般不弱,他大喝一声,立被逼退两步!又是一声怒叱起自一傍,游身掌蓝安也揉身而上,双掌翩飞如电,须臾间就向钱素全身要害袭到!游身掌蓝安在灵蛇教中,地位与翻江鼠周才平行,武功却较之周才高出两筹,他此际出手之下。顿然扳回局面,将天星麻姑钱素的凌厉攻势抑止!于是,钱素愤怒之下,尖叫连声,身形在漫天掌山腿影中翩掠穿走,倾力拒抵看眼前这两名灵蛇数下的舵主!赤阳判官闲立一傍,好整以暇的讽笑道:“嘿嘿,丑婆娘,你倒还真有两手,怪不得竟敢如此放肆,不过,只怕这是你卖狂的最后一次了!”一个清朗的语声,接在赤阳判官郭芮的话尾之后,缓缓响起道:“这封很难说呢,阁下等虽然人数较多,钱姑娘亦未必见得只有一人。”郭芮霍然循声望去,在一间残破的房檐阴影下,发现两个俏立的人影。他目光聚拢,仔细一瞧,看出其中之一,竟是适才那位美丽得令人心旌摇荡的少女,而卓立于傍的,却是一个身材修长,容态英俊潇酒的青年俊彦!原来江青与夏蕙二人,早已跟踪而到,却一直静立暗处不功,要看看这些灵蛇教下的“好汉”们,到底有多少花枪要耍?这时,赤阳判官郭芮不由又惊又怒,吼道:“妈的,你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胆不成?竟敢管起本护坛的闲事来?好极,本护坛便一道成全你们吧。”江青微微踏前一步,屋檐的阴影,巧妙的在他脸上掩了一片暗影,他冷笑?道。”好朋友,阁下的记忆力想必是衰退了,才不过一段有限的日子,便不记得区区在下了么?”赤阳判官这时才觉得对方语声有些稔熟,但是,他却实在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位面目俊逸的青年?江青带看嘲弄的语气,又道:“好朋友,别再苦思了,待区区与阁下略微游戏游戏,再来自我介绍亦不嫌迟!”说话中,江青已缓步而出,微弱的灯光,映?他正穿上了外罩青衫的削瘦身形,在一抹讽刺的微笑下,有看一丝令人震慑的气氛。此际,天星麻姑钱素已施出混身功力,正拚死与两名敌入激斗,但是,显然已处在极端不利的境界中。她已有些微喘息,但她仍然咬牙硬撑,因为她十分清楚,她的“主人”是不会令她吃亏的。翻江鼠周才借?游身掌蓝安的相助,已经扯回颓青,高倨上风,但二人亦同时察觉到又有另外的对头到来,是而,他们在焦虑中,更加猛烈地攻击?,意欲迅速结束,这场拚斗……赤阳判官早已提聚真力,凝神戒备,他厉声道:“小辈,少给本护坛来这一套,报上你的万儿,本护坛……”但是,一阵陋夷的狂笑,随看一片疾功的罡风,封住了他的语尾,而这片彷若铁板似的功力,却又是如此雄浑而难以抵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