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也是火炕,陈设同样简单,就是几样木制家具。比较吸引胖子眼球的是桌上的一个半导体,再有就是墙上的两个相框,镶满大大小小的黑白照片。在板凳上坐下,前面摆着一个小茶几。大姑娘泡上一壶茶,闷了几分钟,然后倒了三杯。“呵呵,就在老哥这里能喝到茶。”王三炮端起茶杯,也不顾烫,咕嘟就是一大口。他性子爽直,一点也不拘束,在来路上胖子听他说过,这家男人是他一个叔伯哥哥。胖子端起茶杯,在鼻子下面微微一嗅,清香满腹,然后小口抿了一口,香气浓而不俗,忍不住赞了一句。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假货,都是实打实的东西,货真价实。那男子话不多,主要是询问一下山里的生活,尤其对生产队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问得比较详细。王三炮一点也不藏着掖着:“老哥,现在干劲可足了,地是自家的地,打多少粮食都是自己的,谁不玩命干啊。”胖子则一个劲看相框,里面有一张穿军装的,英气十足,下面还写着“抗美援朝凯旋纪念”几个字,看模样是男子年轻时候的照片,不由肃然起敬:原来是抗美援朝的战斗英雄。小时候就总受老爹熏陶,胖子最崇拜的就是那些打败美国鬼子的志愿军。无论是抗日战争还是解放战争,都没有抗美援朝来劲。另外就是个姑娘的,从小到大有五六张,胖子正看得入神,就听那男子拔高声音吼道;“皇粮就那么好,哼。”紧接着那个大姑娘的声音传过来:“皇粮当然好。”胖子心里纳闷:怎么扯到我身上,还好不好的?于是连忙站起来谦虚两句:“嘿嘿,其实我也真没啥好的。”说完就看屋子里其他人都大眼瞪小眼看着他,然后一起笑起来,胖子不禁莫名其妙,也只好跟着讪讪笑起来。“忘了小黄名字叫黄良,我是说这个丫头,非叫我给她找个吃皇粮的单位,吃铁饭碗,误会误会。”男子笑着给胖子解释。胖子也终于明白过来,不由摸摸后脑勺,憨憨地笑了几声:“没事,是我瞎打岔。”被胖子这么一搅,气氛渐渐轻松起来,虽然胖子插不上话,但是嘴也不嫌着,吱溜吱溜喝个痛快。喝出一身透汗之后,胖子决定,等卖了人参,一定买几两茶叶。不一会天就黑了,大姑娘拉开电灯,屋里通亮一片。胖子还不觉得怎么的,王三炮却啧啧连声:“什么时候我们屯也能安上电灯才好啊。”唠了一个多钟头,临走的时候,中年妇女到里屋取出几张票子递给胖子:“小黄,这是猪钱,别嫌少。”胖子对这家人印象挺好,再说野猪崽也是白来的,就一个劲推辞。王三炮一把接过来:“叫你拿就拿,我老哥可不能背上随便收礼的名声。就是我给他送点什么山货,都照样给钱——算了,我先给你装着。”说完,把钱往自己的里兜一塞,胖子也就没法上去死乞白列掏了。走出门,胖子根本不记道,王三炮经常到城里卖山货,所以还算熟门,就在前面领路。“三炮叔,你这个老哥哥是当官的?”胖子因为收礼的问题,所以才有一问。“嗯哪,俺这老哥哥可不得了,当年参加过抗美援朝,是阻击手,枪法比我还准,我打得是野牲口,他打死的都是美国兵。**的时候被关进牛棚,前年才平反,现在是咱们县的书记。”“书记?那个部门的书记?”“当然是县委书记。”胖子觉得自己的脑瓜有点短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刚才那个普通得有点寒酸的地方就是县委书记家,而且,给女儿安排个工作都不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胖子再次感慨一番,这样的干部才是真正的人民公仆吧。回到大车店,住处是一溜大板铺,男左女右,中间用布帘隔开。住客大多已经躺下,不过都没睡,趴在枕头上闲聊。只有奇奇这个小家伙睡着了,小脸睡得红扑扑,翻跟头打把势的。胖子把她的胳膊腿放回原位,这才发现小家伙手里还攥着东西。掰开来一看,是两个磨得锃亮的马掌钉。胖子摇摇头,给她塞到枕头底下。衣服也没脱,胖子就上炕睡觉,把木头盒子压在枕下,在一片缭绕的烟雾混着脚臭的气息中,胖子很快就抱着进入梦乡。吃过早饭,一行人就在车老板的带领下,杀向土产收购部,因为是农忙季节,收购部里面的人寥寥无几,一个老店员蹲在地上挑猪鬃,还有一个年轻的姑娘在柜台里扒拉算盘,另外一个男店员在招呼一个卖皮子的顾客。收购部的空间很大,不过货物却不多,估计边收就边倒腾到仓库了。“什么味?”小奇奇皱着小鼻子嘟囔一声,土产收购部里面充斥着一股硫磺、硝石的味道,都是加工皮子用的。老店员闻声抬抬头,立刻直起腰,爽朗的一笑:“王三炮,李老板儿,少见少见。”一边说一边在他们身上打量,见王三炮只背着一张猪皮,眼中流露出失望之色。那个卖皮子的顾客也凑过来,和王三炮拉呱几句,都是打猎的事情,看来也是一个经常打围的。老店员把野猪皮展开,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是张大皮子,一点伤没有,三炮老弟,你的枪法有长进。”“是——”王三炮刚要炫耀胖子的功绩,却见胖子一个劲摆手,就把想说的话咽回去,转而道:“老王头,给好好瞧瞧,不许故意压等,这张皮子肯定够一等货。”老店员眯着眼,在几个人身上来回转了转,然后嘿嘿一笑,用手理理胡子:“还有什么好货,别跟我打埋伏。”“你个老狐狸,小黄,把棒槌给他拿出来看看。”车老板笑骂一句。胖子把木匣捧在手上,心念一动,把两棵老山参调出来。然后把盒子展开,取出山参小心翼翼摆在柜台上。老店员从上衣口袋里取出老花镜,然后趴在柜台上研究,另外两个店员也都凑过来,那个卖皮子的猎户羡慕不得了,一个劲吧唧嘴:“这俩棒槌够年份,我们那边山上,已经有好几年没出棒槌了。”老店员摘下老花镜,两颊也有些涨红,眼中竟然射出怒火:“这棒槌谁挖的,根子都断了,长手没!”“老爷爷别生气,是我挖的。”奇奇很懂得尊老,仰着小脸,可怜兮兮地跟老头说话。啪,老店员手里的老花镜掉到地上,幸好前面铺着那张野猪皮,在上面颠了两下,镜片没碎。“老王头,傻眼了吧,给估摸估摸,能卖个什么价?”车老板眨眨眼,从猪皮上捡起眼镜。“这个品相好的一等品,另一棵算二等品,怎么样?”老店员终于恢复正常。胖子根本不懂行,只好看向另外两位同伴。王三炮和车老板儿一起点头,看来比较公平。老店员取出一个黄澄澄的小盘秤,秤盘只有巴掌大小,十分精巧,然后分别把两棵棒槌过秤。然后那个梳着两个小辫的女店员噼里啪啦打了一阵算盘,脆生生地报出价钱:“一共是四百五十五元。”“呀!”除了胖子和奇奇,其他人都惊呼一声,就连算账的女店员自己也不例外。奇奇主要是还没有树立价值观,胖子则对现在的货币没有太具体的认识。四百多元人民币,就是那个最老的店员,一年的工资还不到这个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