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和煦的风迎面拂来,夹杂着竹叶清然的气息;温暖的阳光从竹叶间的空隙里溜了进来,零零碎碎地闪耀了一地。官云璃弯着眉眼,裙角轻扬。竹林深处,安静地躺着三座青墓。墓碑上,清落地铺了些许青竹叶,像在诉说着一个故事,三月里关于思念的故事。官云璃放下手里的小酒坛,弯身下去,伸手轻轻捻去了墓碑上面散落的竹叶。青长的发丝自她腰间垂落下来,黯淡了一地稀疏的流暖日光。“水青,萧然,媚生和凝染,好久不见。”官云璃启唇轻笑,卷长的睫毛却微微颤动。岁月流长,时光会泛黄,思忆却疯长。官云璃身体斜斜靠着水青的墓碑,头微微仰着,阖目笑念:“水青,可有想我呀?我很想你咧。”清幽的竹林终是无人应,留她一人独语。官云璃打开酒坛的布盖,一阵清冽的酒香在空气里蔓延开来。她拿着酒坛轻轻和墓碑相碰,然后洒在墓前的地上,剩下的再送入嘴边。“说来,我连一次酒都没和水青你喝过哩,估计水青不爱喝酒的吧。真是遗憾,我还一次都未去细细了解过水青你。明明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呐,结果全毁在我手上了……水青呐,到现在我都一直觉得,被你恨着,真的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因为那样你就会记着我啊。刚遇见的时候,我就说,一个人看世界多寂寞,我想跟你们一起看。可结果,却还是只剩下我一个人。”官云璃垂着眼帘,却还是止不住清泪滑落。她将酒倒在了萧然和媚生、凝染的墓前,一遍遍啰嗦地念叨:“还有萧然,这次我专程请你喝酒,放心吧,这次不会再坑你。嘿嘿……初次在赌场里遇见你的时候,我真的是很不爽你,腹黑又嘴巴毒,还长了一副斯文又好看的脸,愣是让我舍不得拿拳头往你脸上招呼。要是你长得再丑点儿,指不定被我揍了多少次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美人儿,但不喜欢打美人儿。萧然呐,我一直都没说,你是一个温柔得过分的人呢。我真的很看不惯你一边损我还一边小心翼翼地为我的样子,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吗……真的很看不惯,很讨厌……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舍不得伤害你。可却又伤得你最深……”官云璃捂着脸,声音哽咽,跪坐在地上的身体瑟瑟发抖。风吹拂竹林响起了沙沙的声音。层层叠叠翻飞的竹叶深处,隐隐约约飘扬起了一角青色衣摆。“水青,萧然,不知可有忘了赌场里的日子。我可是记得清晰咧,恍如昨日。那时,阳光多明媚,明媚得我还能看见水青柔柔的笑和萧然紧绷的脸。水青,你肯定还在执著地爱着白钰吧,不然那天白钰发狂的时候你怎么会帮他。我知道是你在帮他。你那么爱他,可现在跟他在一起的人却是我……是我,抢走了你的爱啊……萧然,至死我都没来得及跟你道歉。我一直当你好兄弟,却让你误以为是别样的心思,是我不该。只是,你真的很蠢,人家的刀向我砍来,你干嘛要去挡……干你什么事……真是蠢货,干嘛要去挡呢……你非逼得我后悔死你才开心是不是?你说到底是不是……”官云璃抬起头来,眯着眼看着依旧明媚的阳光,眼泪汹涌地顺着眼角一滴滴落出。她红着鼻尖儿兀自轻笑:“嘿,媚生,你别心急,云璃姐可不会忘了你这么好的妹妹。我未能让你如愿替你水青姐姐报仇,反而到头来处处受你照顾;早知如此,当初你一掌打死我该多好。就是,当初你一掌打死我了,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了,你也就不会死了。我什么都没为你们两姐妹做过,何以值得你们如此掏心掏肺地为我啊。在魔界的时候,我唯一觉得欣慰的事情就是媚生你遇见了凝染这个好男人。呐,凝染你在听么?媚生可是一见你就喜欢上了,我还费力地撮合你们俩呢。不过,终究是晚了一步。现在,估计媚生已经找到你了吧,你们已经幸福地在一起了吧。她那么认真,一定找到你了。我告诉你,凝染,你一定得对媚生好点儿,她那么喜欢你,不顾你的年龄和身份,一直那么喜欢你,我都看得出来的。你必须得宠着她,那样我才安心。”官云璃静静地躺在铺满竹叶的柔软的地上,双手枕着头,望着天。沉寂了半晌,她嘴角才溢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轻声地对他们说:“后天,我就要嫁给白钰了。你们一定会很惊讶吧,我有了他的孩子……你们会怨我么……明明这应该是水青的幸福……”忽然,一阵风起,竹林翻滚得厉害,幽深处那角青衣也跟着疯狂了起来。渐渐地,官云璃躺在地上竟睡着了。恍惚中,呼吸之间,充盈着熟悉的气息,一股清淡得几乎快要消失的墨香,若有若无地飘忽进她的鼻尖。“萧然……”脸上一阵温暖而轻柔的触感,官云璃喃喃梦呓。明亮的阳光慢慢变成了华丽的昏黄色。竹林也随着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官云璃在这竹林里,一呆就是一整天。傍晚时分,当白钰匆匆赶来时,她还在安然地熟睡。白钰快步上前,皱着眉头将披风搭在官云璃身上,抱起来,轻轻摇晃着她的身体,心疼地说:“官云璃,你给我醒醒,不许在这里睡,着凉了怎么办?”官云璃转醒,缓缓睁开眼睛,背着暗光看见白钰一脸焦急的表情。她伸出凉凉的手指头抚平白钰的眉结,带着些鼻音不依地嘟囔:“你怎么来了……”白钰抱起官云璃往回走,语气无奈:“我不来,难道你还打算今晚就在这里睡下去吗?”官云璃偎在白钰怀里,像个孩子一样,糯糯地说:“你还真是爱挑时候来,我还在做梦你就叫醒我,没节操。”“哦?那你说说你梦见什么了?”白钰似笑非笑。官云璃坦白如斯:“我梦见萧然了。”白钰的身影微微一震,随即抱紧了官云璃继续走,只是眼侧一抹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身后——萧然的墓。官云璃声音越远越小:“白钰,是不是小妖告诉你我在这里的?他居然冒着被我收拾的危险泄露了我的行踪。”“同样他也是冒着被我抽的危险而不得不交代的。”官云璃仰天长叹:“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呐,白钰,不如回去后你帮我收拾小妖吧;我想让他明白一个深刻的道理——太听老大的话也是要被老大揍的,只有忠心地跟着小夫人才有前途!”“……官云璃,你觉得那现实么?”“……不现实。”……“但是白钰,我真的觉得我应该发展几个小跟班……”“不用,有我就够了。”“你这是强权!”……天色完全暗了下去的时候,整个竹林里一片漆黑。竹林里飘荡的风早已褪去了白天的温和,反而变得有些阴冷寒凉。白钰他们走后,萧然的墓前,站了一个人。无奈天太黑,看不清样子。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盯着墓碑一言不发。半晌,他才伸出手去,冰冷的指尖触碰那冰冷的碑身。一寸一寸,都是官云璃曾抚过、曾流连过的地方。没人知晓,他究竟暗藏了怎样的心思。他那冷清的眼眸,若隐若现泛着淡青色的光泽。良久,人终是离去,徒留身后一座空坟,绝望地叫嚣,然后缓缓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