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于自己的灵觉有进一步的了解。对纪千千的感应,大概可分为肉身的感应和精神的感应。前者近乎一种灵锐的触感,受到距离的限制,就像犬只可凭气味寻人,他则凭异乎常人的触感察觉到纪千千肉身的所在。奇怪的是这种触感只对纪千千有效,例如他便没法在这时刻,感应到慕容垂或任何其它人的位置。可能因为他和纪千千的热恋,令他们之间建立起微妙的联系。精神的联系虽然会因距离远近而递减或增加,基本上并不受距离的限制,那是心灵的连结,受到双方精神状态直接的影响,且非常损耗心力。以心传心是有代价的。燕飞金丹大法全面展开,精气神不住提升,凝视在下游逐渐清晰的三点光芒。慕容战、屠奉三和拓跋仪亦蓄势以待,静候敌人经过脚下河道的关键时刻。假若一击不中,他们不单要坐看慕容垂带纪千千主婢离开边荒,可能还要赔上性命。百多名拓跋族的战士伏在岸旁弯弓搭箭,准备对敌舰迎头痛击。在燕飞四人身后十多步处有四名战士,每人手上提着一截粗如手臂、长约两尺的树干,摆出投掷的姿态。此时三艘敌舰已清晰可见,借风力和桨力迅速接近。敌船靠贴西岸行驶,如此纵然驶过伏击点,最近的距离也在三十丈开外。以燕飞的本领,即使从高处跃下,横跨十多丈的空间已非常了不起,三十多丈是想也不用想。幸好他们有御空而行的飞行工具,就是燕飞没办法可想下想出来的「飞木」。他们经过反复练习,在手力身法各方面加以改良,证实是可行之计。屠奉三向身后四名持「飞木」的战士打出手势,着他们运功蓄势。任何错失,其后果都是他们负担不起的。敌舰迅速接近,四人同时蹲下身子,防范在船上灯火照耀下,被敌人先一步察觉他们的存在。他们最大的优势,是慕容垂肯定猜不到于蜂鸣峡布下的天罗地网被看破,伏击是在蜂鸣峡前进行。敌舰不住接近。燕飞沉声道:「仍是中间那条船。」慕容战深吸一口气道:「登船后随机应变,燕飞你甚么都不用理会,只管救人。」拓跋仪插话道:「即使我们有人被杀,也不要理会。」屠奉三双目精芒闪烁,道:「我们会于最短的时间内,造成对方重大的伤亡。」慕容战冷然道:「来哩!」领头的船驶至眼下。拓跋仪打出手势。四人同时弹起,后方战士运力掷出木干,准确无误地横飞至四人脚下,他们齐探右足,踏上飞木,像仙人乘云般移离崖岸,往位于中间正逆水驶上来的敌舰腾空而去,快如流星。众战士百多支劲箭投空射去,把三艘船笼罩其中,目标不是敌人,而是对方挂遍全船的风灯。燕飞一方面提气轻身,另一方面把真气输入飞木去,登时超前而出,领头往目标敌舰投去。迅忽间他们横过二十多丈的空间,驾临敌舰右舷上方七、八丈处。灯火倏灭。风灯纷被射中,光芒骤减。敌人未及反击,第二轮劲箭已往三艘敌舰射去,目标再不是灯火而是人。燕飞一声长啸,脚下用劲,飞木变成暗器,朝正惊觉抬头朝自己瞧来的敌人没头没脑的撞去。「铿」!蝶恋花出鞘,化作芒团,游走全身地往甲板上的敌人投去。慕容战等三人先后射出飞木,追在燕飞身后投下敌舰。成功失败,将在眨眼间的高速内决定。各人均全力出手,毫不留情。「铮铮纵纵」,兵器交击声不绝如缕,燕飞落在船首处,硬把三敌震开,还重创对方一人。心中大懔,慕容垂亲兵团的实力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强横,他本以为可令三人全体受伤,却给对方两人险险挡格,只能创伤其中之一。燕飞毫不停留,一个翻腾,来到敌舰舱房的上方,同时掌握到整个形势。过百敌人正从四处赶来,对付他们四个入侵者。屠奉三、慕容战和拓跋仪各自为战,大开杀戒,力图为他制造混乱的有利形势。不过敌方人人武功高强,且战斗经验丰富,又有组织,纵是如此猝然受袭,仍能奋起顽抗。己方战士仍箭如雨下,射往头尾两艘船,以牵制敌人,射出的全是十字头的火箭。「何方小儿!竟敢来惹我慕容垂!」漫空精芒,往正落下的燕飞射来。天地倏生变化,一切像缓慢下来,任何一个简单的动作,均要付出比先前多上数倍的真气,方能保持流畅和连续。慕容垂的北霸枪已把他燕飞锁准,不愧为胡族的第二呙手,纵然在如此混乱的形势里,仍能丝毫无误地掌握他们突袭救人的战略,看破是由燕飞入舱救人,使他们拟定由屠奉三紧缠慕容垂的计划落空。慕容垂的一枪是不能不挡,可是如若给慕容垂缠上,慕容垂的亲卫高手一旦守稳阵脚,他们将没有人能生离颖水。成功的唯一方法,是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劫人逃走。无数精芒,暴雨般从船尾方向冲击而来,威武如天神的慕容垂头上黑发根根竖舞,额上钢箍闪闪生光,全身衣衫飘扬,确有力拔山河的慑人气势。随着他迅速的接近,压力愈是沉重。若换过金丹大法初成之前,能否招架得住他如此毫无保留的全力一击,仍是未知之数。蝶恋花化作一道彩虹般的异芒,剑啸声填满船上的空间,破空向北霸枪迎去。暴喝声有如惊雷般在枪剑交击前于左舷处响起,屠奉三斜标而起,左肩和右足正淌着鲜血,显示他是拼着受伤从敌人的重围脱身,以拦截慕容垂,从而也可见战况的激烈和凶险。果然燕飞感到压力大减,以慕容垂之能,也不得不留下几分余力,应付屠奉三的夺命剑。四周叱喝连声,数道人影窜上半空,分别追击燕飞和屠奉三,不过都慢了一线,看身手该是八杰级的亲卫高手。颖河杀气弥漫,战火遍处。前后两艘船均多处起火,三艘舰船仍继续行驶,力图远离岸上箭矢的严重威胁。一切迅快至没人有余暇去思索。「当」!蝶恋花变化三次,成功砍中北霸枪枪锋。一股强大至使人撕心裂肺的劲气沿剑入侵,燕飞暗叫侥幸,如非屠奉三拼死从旁截击,让功力不在孙恩之下的慕容垂用足全力,肯定可把自己震返船头,而他们的救人大计将告冰消瓦解。「飕!飕!」两枝长枪从船头方向往他掷来,劲道十足,直取他背心要害,时间拿捏得无懈可击,只要他被慕容垂一枪击得往后抛退,两枪将同时贯背而入。燕飞在乎时情况下,肯定有足够实力化解慕容垂入侵的气劲,只须循势后退,再运功化解,落地前可回复过来。现在的形势却绝不容许他这般做,在他澄如明镜的灵台更现出救千千主婢的唯一契机,错过了将永远错失机会。燕飞猛地喷出口鲜血,体内真气与慕容垂入侵的真气在体内经脉硬拼一记,虽强把慕容垂的气功硬排出体外,其震荡力亦令他立即负伤。同时他不往后移、反往下堕,蝶恋花施出精妙绝伦的剑式,挑上刺空的两把长枪,带得两枪加速改向往被震退的慕容垂投去。足着舱顶时,燕飞整个人扑附过去,然后似游鱼般滑至舱顶边缘处,几乎是贴苦船舱的外壁滑下去,投往他感应到千千所在处的舱窗。仍在凌空当儿的慕容垂看得双目差些儿喷火,却是无从拦截,因为前方不单有两枪破空刺来,最要命是屠奉三正人剑合一,不顾生死的狂攻而至。即使在单对单的情况下,要应付屠奉三凌厉老辣的剑法已不是易事,何况刚与燕飞全力硬拼,体内血气未复,更要应付燕飞借飞枪施袭的奇招。慕容垂狂喝一声,使个千斤堕,往下方骤降数尺,方一枪往屠奉三捅去。屠奉三横剑挡格,迎上对方含怒出手的一枪,同时发出尖啸,通知慕容战和拓跋仪功成身退。慕容战和拓跋仪均陷入苦战之局,敌方不但身手高强,更进退有序,于站稳阵脚后,发挥出联战的组织精神和高效率,压力不住增加。处处都是刀光剑影、盾挡矛击,十多个照面下来,两人已多处负伤,再捱不了多久。慕容垂的亲兵团确是名不虚传。此时闻得屠奉三的撤退讯号,齐叫来得及时,又齐往右舷方向杀去。「当」!屠奉三给慕容垂扫得整条握剑的手,从指尖酸麻至胳膀,暗叫厉害,借势往东面河面投去。慕容垂亦被屠奉三功力十足的反震之力,震得落往船尾方向,空有盖世神功,却没法及时阻截燕飞。「砰」!燕飞破窗而入,毫不犹豫一把抄起昏睡在**的纪千千。两名敌人破门而入,手上马刀兜头兜脸往他砍来。燕飞知道时机稍纵即逝,那敢犹豫,蝶恋花化作重重剑芒,一手挟着纪千千,破入两敌间刀光中唯一空隙破绽处。两敌向房门溅血抛掷,累得在走廊欲冲进来的敌人骇然下避往两旁。燕飞人剑合一地踏着敌人尸体冲出,两旁尽是如狼似虎的敌人,兵器齐往他身上招呼,幸好全慢了一线。「砰」!燕飞撞破对面的房门。房内空无一人,燕飞心中叫苦。小诗究竟给关在哪个房间呢?三、四名敌人抢进房内。燕飞暗叹一口气,搂着纪千千穿窗而去。屠奉三是第一个脱离险境的人,向着十多丈的高空往河面投去。岸上的己方战士早蓄势以待,立即掷出另一根飞木,旋转着飞至屠奉三的降落点。屠奉三心叫来得好,足尖点正飞木,就那借力投返东岸。接着慕容战和拓跋仪从船舷拔身而起,追在屠奉三后方,两块飞木从崖上投下,让他们踏足借力,一切配合得天衣无缝。窗框碎裂,燕飞挟着纪千千,活像从舱壁钻出来般,炮弹似的劲射出来。崖上战士齐声欢呼。倏地「哗啦」水响,欢呼变为惊叫。慕容垂带着漫空水珠从河水裹射出来,手持北霸枪拦在燕飞前方。一枪刺出,大有一夫当关,无人可越雷池半步气吞河狱的威势。屠奉三此时刚立足岸崖,以他的老练和冷静,一时也看得目瞪口呆。慕容垂竟能于失势的一刻,立即判断出燕飞能救出纪千千,并猜到燕飞的逃走路线,故由船的另一边投水,再从船底潜到这边来,把燕飞截个正着,并施尽浑身解数,誓要把输去的连本带利赢回来。没有人能向燕飞施援,在这情况下,亦没有人可以插手,更不敢向任何一方发箭,因怕误伤自己人。此事发生得实在太突然和迅快,没有人来得及作适当的反应。谁都确信燕飞已全然落在下风。燕飞却是唯一预知慕容垂会从水裹钻出来突袭的人。在破窗而出前,他感觉到水内有一股熟悉的杀气,清楚掌握到慕容垂正依附在下方的船底处,蓄势待发。纪千千的娇躯微颤一下,似是正在回醒。燕飞一个动作,纪千千依附到他背上,穿窗平射而去。所以当慕容垂在前方离水面丈许处持枪拦截,燕飞是唯一晓得慕容垂将徒劳无功的人。燕飞哈哈一笑,单掌拍出,劲气击打水面,就那借力改向,疾升四、五丈高。慕容垂一枪刺空,真气不继,气得双目喷火的沉回水裹去,激起漫空水花水珠。拿着飞木的战士由大惊变为大喜,手中飞木脱手掷出,直奔开始回落的燕飞脚下。慕容战和拓跋仪已落在崖上,齐声叱喝吶喊为燕飞打气。成功失败,就是看这剎那间的功夫。燕飞一手反搂背上的纪千千,回复头上脚下的姿势,右足伸探,准确无误地点往己方掷来的飞木,惹得崖上爆起另一阵的喝采欢呼。「呵」!纪千千终于醒来,睁开美眸,不能置信地发觉自己正在燕飞背上,而燕飞则在舰队和崖岸中间的高空,颖水便在下方由北而南地滚流过边荒。燕飞的声音在她耳边道:「小诗在哪里?」纪千千娇躯剧颤,完全清醒过来,一手搂着燕飞的熊腰,急道:「在后面那艘船上。」燕飞道:「我先把你送回岸上去。」足尖点在飞木处,内力新生,真气送入纪千千体内。纪千千晓得他要把自己掷回崖岸,再去救诗诗,不知是惊是喜时,岸上惊呼四起,屠奉三的声音大喝道:「小心下方!」燕飞也大吃一惊,就在慕容垂没入处,一股水柱卷旋而起,速度惊人至极点,后发先至地朝他踏飞木的脚斜冲而来。今次轮到敌方发出震荡整个河岸上空的喝采声。燕飞别无选择,不但无法依计先把纪千千送回岸上,再去救人,且稍有失误,势将堕往河水里,猛一咬牙,脚下用劲,飞木急旋而下,迎上慕容垂贯满真劲的水柱。「蓬」!飞木旋转苦撞上水柱,登时水花四溅,长达尺许的飞木不停的因破碎而减少,却成功把水柱破坏,蔚为奇观。燕飞同时背着纪千千一个翻腾,往岸崖投去,不过谁都看出他因要分出力道应付慕容垂的水击,故力道不足,落点离岸崖尚差七、八丈。慕容战一手抢过身旁战士的飞木,往水面掷去。燕飞往下斜飞,于离水面半丈许处,点往慕容战投来的飞木,正要发力,慕容垂从水内标射出来,北霸枪直击飞木。岸上船上鸦雀无声,人人呼吸顿止,只能头皮发麻地看着两大顶尖高手在河上为争夺纪千千交锋。燕飞人急智生,蝶恋花下扫,先慕容垂一步击中飞木。飞木应剑改向往慕容垂面门猛撞过去,而燕飞则借剑劈飞木的些许震力,带着纪千千往岸崖下的石滩横掠而去。慕容垂一声长笑,张口吹出一股劲气,撞得飞木侧飞开去,如影附形的追在燕飞后方半丈许处,与燕飞一先一后的投往崖岸下的水边乱石。屠奉三、慕容战和拓跋仪莫不蓄势以待,只要燕飞能抵达石滩,立即扑下施援,最理想当然是借围攻之力,杀死慕容垂。三艘敌舰借桨力往东岸靠近,舰上敌兵齐弯弓搭箭,以防止慕容战等投往下方石滩。形势紧张至极点。燕飞心中暗叹,感到慕容垂速度正不住增加,北霸枪已把他锁定,在气机感应下,若自己只一意逃走,肯定没望踏足实地。忙使个千斤堕,落往在河水冒出来的一块大石处,离石滩尚有三丈多的距离。「当」!燕飞反手一剑,重重砍在慕容垂枪头处。慕容垂借力横飞,投往上游丈许处另一方从水里冒出来的巨石上,枪尖遥指燕飞。一时成对峙之局。仍然没有人能插手战局。燕飞双足稳立石上,另一手搂着纪千千,让她立好。决战一触即发,没有人敢发出半点声息。纪千千别头瞥一眼载着小诗那艘战船,俏脸现出坚决的神情。娇呼道:「不要打哩!」人人人为之愕然,只有慕容垂和燕飞明白她这句话的含意。慕容垂脸上现出羞惭之色,把北霸枪收往背后,叹道:「以这样的方式令小姐留下,实是情非得已,希望小姐体谅战争从来都是不择手段,胜者为王。」慕容战等明白过来,知道问题出在小诗身上。燕飞的蝶恋花无力地下垂,他呆瞧着纪千千,嘴唇颤动,却说不出话来。纪千千现出凄然欲绝的神色,凑到燕飞耳旁轻轻道:「不论你们谁胜谁负,对千千均是难以承受的打击。你死了,千千不能独活,可是若死的是慕容垂,他的手下定会杀诗诗泄愤。诗诗现在肯定给吓死哩!只有我回去才能保护她。」燕飞平复下来,木然点头。纪千千续道:「先收复边荒集,再来救我。若天下间有一个人能击败慕容垂,那个人就是你燕飞,因为我是你最佳的探子。我们的身体虽然分开,可是我们的心却永远亲密地连接起来。燕郎,你千万要振作起来,那我们将来还有相见之日,千千去哩!」说罢腾身而起,投往只在三丈许外最接近的战舰。慕容垂收回投向纪千千背影的目光,点头道:「燕飞你不负边荒集第一剑手的威名,希望将来还有领教尊驾剑术的机会。」一声长啸,追在纪千千身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