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瑶喝的太多,根本无力行走,王平之便提议将她扶到他的个人小院儿中。谢家齐闻言很是诧异的挑了挑眉却也没说什么。王平之极力邀请,柳未央当然很是乐意,他更乐意的是自己妹子能得王郎平之如此看重,虽然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但有一点,日后于柳瑶都是有好处的。王平之留下婢女照看柳瑶,自己则带着小厮赶快赶回王府。这个时候王府的事情便不是任何人能参与的了,袁亱也灰溜溜的回了袁府,不知心中此时作何想法。今日王平之的诗会,可算是成了一场让人啼笑皆非的笑话,这袁亱的脸可谓是丢的差不多了。王桐跟袁亱的事情也随之被人曝光,王桐自己听到都觉得没脸见人,怎么会跟这样的男人成了有情人。却说王平之一向觉得自己修养极好,有些时候也确实是这样,但这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即便是他再围护王桐这一次为了王家的颜面,也绝对不能如往常那般放纵。王桐气冲冲的回到家中,王夫人黑着脸站在花厅内,她身旁的桌子上放着宽约两指的竹木板条,那东西王桐最熟悉不过,正是祠堂里供奉的家法。王桐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嚎着唤娘亲。这样柔软的声音,王夫人一听心先软了半分。她虽然不知道诗会上发生什么事情,但王平之竟然派两个丫头两个小厮以这样的方式将王桐送回来,不用想也知道,定是王桐失了分寸。王桐能有什么值得她关注的,多半是同那袁家小郎有关。王夫人不喜欢这样巴结权贵的袁亱,一想到王桐是因为他被王平之从诗会上遣送回来,便又硬下心肠来。她板着脸喝道:“王桐,你知罪否?”王桐始终观察着母亲的表情,见她陡然间便的严厉,心中登时一跳,暗道今日一顿刑法是免不了的了。妄她素来心思玲珑,如今竟也有一日栽在男人手上。想到袁亱竟然跟别的女人在公共场合厮混,还让很多人看了热闹,王桐就暗恨自己怎么就识人不准,不听父母劝告。“阿桐知罪。”王桐心知既然免不了一顿打,还不如态度积极点,让母亲宽心。这样想来,王桐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自己如何如何识人不准,被人利用被人欺骗,还利用柳瑶来打幌子让她帮忙瞒过此事,连累友人被猜忌。王桐是个聪明的,她知道今天丢大了人,王平之现下还未归来,趁着王夫人还未知晓今日之事,赶紧认错,并且接受惩罚,并保证日后不再与袁亱接触云云,王夫人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王平之再一说虽然会增加点责罚却不至于伤其筋骨。事实证明王桐果然深谙王夫人的脾性。果然,王夫人听闻她有悔改之意,只罚她去祠堂跪上一日。王桐装作伤心的样子快步离去了,她刚走王平之便走了进来。王夫人借着吃茶的机会偷偷看了看儿子的脸色,发现他脸色很是平淡,甚至没有任何表情,一如往常一样。可这样的王平之却让王夫人心中嘀咕起来。她决定要占个先机,遂将手中茶盏放下,却听见王平之问道:“母亲,阿桐是否已经去了祠堂?”这样的口气极是陌生,像是说一个不相干的人。王夫人心中咯噔一下,脸上却做了笑容说道:“嗯,我已经让她自己去祠堂罚跪了。阿桐已经知道错了,我看她这一次是真心悔改的。”王平之闻言轻轻抬眸,那深邃的眸中满是深沉,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清高远淡的眼神,而对面坐的又是她的亲生儿子,可是王夫人还是莫名的感到心虚。王平之淡淡说道:“母亲,袁郎今日在君玉阁中与他人欢好被人撞见,让诗会大部分人看了我们王家的热闹。”王夫人只感觉脑中轰的一下,但她马上就反应过来此事的严重性跟影响性,凝眉问道:“怎么回事?”说到这点,王平之心中也是有些疑问。他微微蹙眉说道:“我总觉得,我们王家怕是得罪了什么人。”这话一说出王夫人犹豫都没有犹豫就说道:“我们王家家大业大,便是连皇室都得敬重三分,得罪人实属正常。”王平之摇了摇头道:“不是建康本家,而是我们家,不是父亲便是阿桐在汝城得罪了什么人。”王夫人的丈夫常年在外,即便是得罪人,也不会千里迢迢来到汝城,而王桐生性泼辣骄纵,此事又发生在汝城之中,王夫人只是略略一想,便明白王平之的意思。她自己身份高贵,那些人想巴结都来不及,再说她也不摆架子,自然有很多世家夫人喜欢,得罪人一说,更是不太可能。而王平之,他性格清高寡淡,这年头身为名士品评一个人再正常不过,那些人即便难过也不会记恨,所以想来想去也只有王桐可能得罪过汝城什么人。然而王夫人只是略略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她道:“这件事是袁小郎主动的,又怎么会同我们家扯上关系?”王平之道:“这才是那人的高明之处,这样,又让袁郎出了丑,又让我们家阿桐丢了脸面,也逼的儿子这一次不得不出言品评阿桐……”王平之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才是让王夫人害怕的。如果王平之这一次出言品评王桐,那王桐的未来……她没法想象,这几乎断了王桐的未来。“没有办法?”王夫人心怀侥幸,声音却是颤抖如斯。王平之闻言站起身,扑通一声跪倒在母亲面前,砰砰砰叩了三个头,沉声道:“母亲,天下人都在看着儿子,儿子不能徇私。”王夫人何尝不知王平之在东晋的影响力?因为知道,所以才无望,王桐的未来,即便本家不将她逐出王家,就算很多人为了攀附王家愿意娶王桐,可王桐到谁家还不被人看低?背后被人议论,这样的小姑子,谁会尊重?谁会看重?即便当面不说,背地里也会指指点点,以王桐的性子,与其如此憋屈的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王夫人一想到这个可能,脸色就登时惨白一片。王平之看在眼中,不忍母亲伤心,但这一次这么多人看见,他若是不表个态,那少年第一名士之名……虽然这是虚名,但本家要的,不就是这个虚名?况且这一次,王桐也的确做的不对,怨不得人。王平之跪在地上许久,直到小厮敲门方才轻叹中站起身。王夫人的眼神有些空洞,她的声音像是从山中回旋而来,她道:“你决定了!”“母亲……”王平之轻叹,点了点头。王夫人闻言微微垂下眼睑,抬起手去拿茶盏,但却一个不稳将茶盏碰到地上,王平之飞快俯身,险之又险的将茶盏接住。王夫人又道:“你去吧,吩咐下去备上马车,我要去柳府。”王平之闻言蹙眉问道:“母亲去柳府做什么?”王夫人强自镇定的答非所问的说道:“柳家父子日前回转,阿西一定很高兴,我说过要去拜访的。”“那我叫人备车。”王平之紧紧盯着母亲的眼睛,企图从里面看出些什么,但他失败了,王夫人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她的身体在轻微的颤抖着,但还是坚持走了出去。走出了门,王夫人就又恢复之前的华贵雍容,她回头目光慈爱的看向儿子,柔声说道:“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一次,也是她自找的。你且放心去吧!母亲不怪你。”王平之忍不住眼圈酸涩,他点了点头,终究是没说一句软话。王夫人垂下眼睑,不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失望,扶着婢女的手去了柳府。王夫人走后,王平之叫来记录他言行准则的斯人,记录这样一句话:王氏阿桐,德行有亏,骄纵蛮横,无礼让之。那斯人在写的时候手都是颤抖的,写到一半,他微微抬头,想从王平之脸上看出什么,但他失败的了!王平之的脸色很淡,一如寻常时候那样清高淡然,仿佛这样品评的,只是一个寻常人,并不是他的嫡亲妹妹。那斯人微微叹息,被自己的亲哥哥品评成这般模样,这王氏阿桐一辈子,怕也就这样了。王平之说完,又让小厮去祠堂将王桐叫起来。都这样了,跪罚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王桐还以为王平之念在兄妹之情的份儿上不忍心她跪在冰凉的地上,遂高高兴兴跑到前厅,斯人在半路上将她拦住,将本子递给王桐。王桐起初还莫名其妙,差点对斯人发火,可是一看到本子上的内容,登时傻眼了。斯人趁着她发愣的功夫,赶紧夺过本子快步走了,生怕王桐冲过来将本子撕碎,虽然不太可能。王桐呆呆的站在原地,火辣辣的太阳无情的炙烤着她,可是她却仿佛感觉不到一样,直愣愣的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远处。她,竟然被自己的哥哥品评成这般模样?她王桐,只轻易的,被亲哥哥一句话从天空之上推到淤泥满布的泥堆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