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账房上支了银子,带着新买的丫鬟翠儿出了门,却没有出乌衣巷,而是往谢氏府邸走去,转头交代翠儿说:“我们去问些郎君府上需要些什么物事,待会儿你就在这里等我。”说罢从兜里掏出块糖果放在翠儿手上。翠儿心中纳闷,但因受着容妪的照顾,犹豫下伸手拿了糖捏在手心,嘤声应是。门房一听是柳园来人,连忙去往棋院儿通报,片刻之后未子就将人迎了进去。容妪自是将柳瑶所做之事都同谢家齐说了一遍,未子惊声道:“难不成女郎是想嫁王郎?”两人目光希翼,齐齐看向谢家齐,却见他目光沉淡,薄唇微抿。容妪跪在地上哭着道:“郎君,老妪虽然不知阿瑶这样做是为何,但老妪却是敢说一句女郎的心其实是向着郎君的,这样做无非是将谢氏推之局外,女郎如此为郎君着想,还请郎君念在昔日救命之恩的份儿上救一救女郎吧!”谢家齐闻言蹙了蹙眉,淡淡道:“嫁给王郎算是阿瑶此生修来的福气,他比我地位崇高,容妪应该明白,阿瑶嫁给王氏要比嫁到谢氏要好的多。况且,不过充满算计的救命之恩,我何以要出手又是得罪王郎又是得罪皇室?这种赔本买卖,想必世间任何人都不会做的。”听见他这种毫无感情的话加上一脸置身事外的态度,容妪脸色登时惨白一片,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明白之前还满心满意的为自家女郎打算,此时为何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明明昨天已经冒死赶去救援,可为何现在却变卦了?容妪连忙看向未子,却见未子低着头,竟装作没有听见他话的样子。容妪心中更是无助未子不是阿瑶的人吗?为何在此关键之时不为她说话了?“郎君你……”容妪想说,你忘恩负义,可话一出口却成了咽在心底的叹息,她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脚步蹒跚的朝外走去,却是什么话都不说了。对于他的失望,让她连一句话都不想说,连一眼都不想看。未子见此抬脚想要追上去,却被谢家齐一眼瞪了回去,只能悻悻站定内心轻叹。容妪脚步蹒跚的出了谢府,翠儿见她脸色难看,担忧的问:“妪是否不舒服,不如先回去吧!”容妪怔怔的回过头,看了一眼翠儿轻叹道:“怎能回去,主子交代的差事还没做好。”顿了顿又道:“翠儿,你记住了,既然卖身给主子,我们的一切都是她的,要想主人所想,主人未想到的也要尽量提前想到以替主子未雨绸缪。主子于的恩我们要谨记在心,因为我们已经是她的人,即便为她卖命也是应该的,你要谨记在心。”这一番话翠儿听的似懂非懂,但还是点点头捏着容妪的手脆生道:“翠儿都答应您,您别难过了!”容妪闻听这话忽的就回想起柳瑶小时候,那么懂事,那么乖巧,从不嫌弃她的身份低贱,即便是她手指烫伤都用小手小心翼翼捧着仔细吹,那样小小的手啊,白白的像是羊脂白玉一般可爱圆润,每次一想起她就满眼泪花,从开始就是她一直在保护着她,可如今她长大了,她却是已经保护不了了!心依旧是那颗心,只是没那个力量了!听闻容妪出了乌衣巷,柳瑶放下手中的笔,站在窗前看着梅林,长长舒了口气。桃心看了一眼柳瑶的脸色,不解的问:“难不成谢郎是不想管您了?”柳瑶闻言微微一怔,淡淡道:“本就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又何来管不管谁之说?”“话是这样说,可这般薄幸……”桃心说罢叹了口气说:“终是男子,皆都薄幸。”此话听的柳瑶极是诧异的回头看了她一眼,不解的问:“年纪小小怎的用这般老成的口气说话?好像你能看透这世间所有男人的心。”没等桃心反驳复又说道:“这世间之人不就是这样,有好人坏人之分的,也许也有那情深意重的郎君等着你去遇见。”柳瑶说着朝着门口呶呶嘴,桃心一脸疑惑的回头一看,不知想到了什么羞红了脸颊。阿蛮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说道:“女郎,郎主同夫人已经请来了!”柳瑶点点头对桃心道:“你去做该做的事吧!”桃心应了声是,走上前去同阿蛮耳语几声,两人便联袂而去了。这厢柳瑶快步去了正厅,便见柳墨元夫妻已经等在那里,竟是连容妪也在。见到她进来柳夫人连忙迎了上去,拉住她的手一脸嗔怪的说:“阿瑶,即便是我们与你有愧,可婚姻大事素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怎的连知会儿一声都不做就让容妪去置办了嫁妆?”原来容妪去了谢氏一趟这一耽搁,这边儿阿蛮已经将柳墨元夫妻请了过来,两方在巷子里遇见,容妪便被截了回来。柳墨元闻听妻子的话哼道:“她长大了,翅膀硬了,早就不将父母放在眼中。”瞪了一眼柳瑶说道:“如今的她,已当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若不然也不会已经决定了才来通知。”话一出口,就火气冲天。这是柳瑶自重生以来第一次见柳墨元动怒,上一次即便被气成那个样子,过后儿还是一直差人打探她的情况,她带在柳家身边的家仆有不少是汝城柳府的家生子,自是以主人为要,柳瑶一般有何情况都被柳墨元夫妻知晓。到底是血缘至亲,即便是生气也是一时,可如今柳瑶这般做摆明是不将他们二老放在眼中,这让总是感觉对不起柳瑶的柳墨元又是愧疚又是气愤,可却无可奈何。柳瑶闻言默了一默,冷冷的抬起头同父亲对视,皱眉说道:“阿瑶不过是想先置办嫁妆罢了,并没有说定谁家亲事,父亲何以如此责怪女儿?说到底父亲就是觉得女儿不如哥哥有用,是个赔钱货罢了!”“柳瑶!”柳墨元气的站起身,颤抖着指着柳瑶喝道:“你竟如此大逆不道顶撞父母,当真不孝!你上有父母高堂家族,竟如此无视,自今日起给我滚回族中去。”柳夫人一时间也很难相信素来乖巧懂事的女儿今日怎的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竟然出言顶撞起自己的父亲来!父母纵然有错,但尚情有可原,可如今这般冲撞却是大大的不孝,一时间怔在当场,愣愣的看着女儿一张俏脸含煞含冰,竟好似不认识了一般。“如果觉得阿瑶不孝,不如逐出族中同族中再无牵扯岂不更好?”柳瑶站在当前,目光清冷,下巴微扬。这般将家族撇开的直白言语彻底激怒了柳墨元。刚刚还站在主位前的柳墨元大步走到柳瑶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那巴掌直打的柳瑶头昏脑胀双眸模糊,身子晃了几晃终于还是稳稳的站在那里,柳夫人站在她跟前儿不远处,整个人似是傻掉了一般。“我打死你个不孝女!”见她根本不为所动,双眼亦是不屈一眨不眨紧紧盯着他,气的柳墨元又是一巴掌扇去。到底是女子,即便是有武功在身,这般毫无防备的被打还是一个踉跄,若不是容妪及时用自个儿身子托住她,只怕已经摔倒在地。容妪伸手将柳瑶抱在怀中,哭着哀求说:“郎主,求您手下留情吧!俗话说虎毒不食子,阿瑶已经够可怜了!”说罢擦了擦眼泪,伸手颤颤巍巍的抚摸着柳瑶已经红肿的脸颊,哽咽道:“自小您就一直带着大郎在外奔波,夫人又整日在道观修行,家中只余年幼的阿瑶一个……”“还记得阿瑶小的时候总是问老妪,为何父亲大人还不回来,难道他不想阿瑶吗?妪就告诉阿瑶,郎主大人是忙着建造更牢固的家,刚开始的时候阿瑶总是会笑着说:那以后这个家一定很美好的……”容妪抽噎着看着柳墨元轻声问:“如今老妪想问一句,郎主这些年来,可给阿瑶一个美好而牢固的家?”柳墨元扬起在半空中的手悻悻落下,嘴角微翕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容妪哭着说道:“老妪来替郎主回答吧!这么多年郎主一直想给阿瑶最好的,可偏偏阿瑶从小的时候就在等待,她还是个孩子,至今还未及笄的孩子啊!一年、两年、三年、十年过去了,阿瑶还在等待,容妪即便目不识丁也知晓这样的等待终是会靠干一个人的所有意志,更何况阿瑶那时还是个孩子……数年来,她一点一点的长大了,学会坚强,知晓等待并不能圆梦,所以她学会了筹谋,为自己打算。或许手段并不光彩,或许想要得到的东西也并非就能得到,可至少她努力了,是自己亲手在努力,而不是继续徒劳等待……”这一番话说的正厅内静如只针,众人屏住呼吸,眼角发酸。即便是刚刚被买进来的小丫鬟们都双眼含泪,翠儿脆声说:“以前我爹爹也总是这般对我说,想要给我最好的,终有一日会得到,可是他最后却是去了,说过的话再也不能实现。”她这样一说,孩子们都呜呜哭了起来。柳墨元瞪着眼睛,可眼圈却有些泛红。柳夫人抽泣道:“夫主,阿瑶不是小孩子了,如容妪所言,她已经学会坚强,不用我们庇护,不如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