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柳墨元瞪大眼睛,不知为何此时妻子竟然出口劝他放弃,毕竟之前来的时候,她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沉住气,切莫同女儿计较。“夫主……”柳夫人抽泣着握住他的手哽咽道:“夫主,我们已经失去阿瑶了,永远的失去她了!”说罢扶在柳墨元怀中哭了起来。柳墨元搂着妻子的手臂微微发抖,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柳瑶,眼眶发红微微眯起,沉声问:“柳瑶,我现在身为你的父亲问你,你是否真因荣华而抛弃父母兄长?是否真因富贵而抛弃家族祖宗?是否真的要同汝城柳氏一脉彻底断绝?是否真要独为一人?”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好像针一样扎在柳瑶的身上,每一个语调,每一个音节,都好像重锤一般敲响在她的心间……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她,有些东西,失去之后就再也拿不回来了!就算真的为了谁好,就算真的不想连累亲人,可心上的伤口,却永远不会愈合,即便表面完好如初,也始终会留下疤痕。如今的她就像是亲自拿着一把尖刀,一下一下扎在亲身父母身上,凌迟身体也不过如此,更何况她此时做的,是扎在他们的心?如斯残忍,如斯无情。宽大袖袍里的手不住的颤抖着,捏紧松开,松开捏紧如此反复数次之后,她慢慢抬起头,挑起眼皮,面容冷酷。那一瞬间,只让柳墨元感觉眼前熟悉的女儿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人,他到此时方才发现,原来真的已经失去了她。就如夫人所说,失去便是永远失去了,即便是费尽心力也不会重新抓在手上,即便心是好的,是想要继续呵护保护,可终究是再没有任何机会了。原来,曾经不过是曾经,永远代替不了未来也预示不到以后,毫无关联。“我,汝城柳氏阿瑶,因富贵荣华抛弃家族,背弃父母兄长,自今日起被逐出柳氏家族。”她目光冷淡,字字清晰,句句如刀。“阿瑶……”“女郎……”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站在大厅中央的娇俏女郎,一身浅色玉衣,不施粉黛,俏脸含冰,眉目如画却如仙如魔,那般矛盾却又出奇的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矛盾的气质,如那出鞘的利剑却又如放置在锦盒内的美玉温和美丽,但不管是仙是魔,终归都是无情的。柳墨元身子晃了晃,柳夫人更是两眼一闭倒在夫君身上。“夫人……”柳墨元皱着眉头,眼泪在眼圈里转转,却固执的不肯掉下来。堂堂男子汉,即便是被人迫害,即便是被亲族人迫害到走投无路,他依旧没有落一滴泪,可现在却是很想哭,也很累,柳瑶的一句话,抽干了他的全部力气,也抽干了他的生机,所谓心如死灰,也不过如此。容妪低着头整个人傻掉一般,阿蛮瞪大眼睛,怎么都没想到,不过是一次议亲,却让女郎同郎主崩了亲情,若他知晓,怎会亲自将郎主夫妻请来?最后这般结果,是不是就是因为他?阿蛮抬起头看向柳瑶,第一次,他不认识眼前的女郎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玩耍,表面上是主仆,可实际上柳瑶待他却如亲人。而他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便是女郎同容妪了,他曾想过,即便是柳瑶让他去死,只要她一句话,即便是桃核的死,他也只是郁郁了一段时间,毕竟桃核是为了女郎而死的,若不是桃核被交出,那遭殃的指不定是女郎……想通了,他便不再愿了,只是留下一抹遗憾。他知道,她从在半年前就改变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只知道闯祸的姑娘。改变后的她,安静了,聪慧了,心思缜密了,再也不似之前那个蛮横无理的小魔女,而是人人称赞的心善菩萨,可她的心却是不纯洁了,她学会了盘算,目光放的更为长远,即便是王谢两族的人都对她毕恭毕敬……可这样的她,却再也不似从前那个干净而纯粹的姑娘,像是湛蓝天空上的一层乌云,只会让人感觉压抑。站起身,深深行了一礼,阿蛮神色复杂的看着她的眼说道:“对不起阿瑶,我不知还能以什么样的心来待你。”说罢走上前扶住柳夫人对柳墨元说道:“郎主,我们一同将夫人扶回去吧!在他人府上,终是有些不便的。”这般说是彻底同柳瑶断绝了关系。柳瑶闻听阿蛮的话有些发怔,等到大厅内所有人都退了下去方才反应过来,她抬起自己的手,看向手心的纹路,愣愣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桃心拿着狐裘大氅披在她身上,握着她冰凉的手轻声道:“女郎,只有这样,才能保住柳家,我们没有退路。”柳瑶轻轻抬起眼皮,好似那眼皮有千斤重,终于落在桃心的脸上,那张几乎同桃核的脸一模一样的容颜,那般亲切,无论她的手是怎样的不干净,总是不放弃,固执的牵着。“桃心……”她咬着下唇,大脑却一片空白,眼皮一合向后仰去。她太累了,累到好些时日没有睡好,累到心力交瘁,累到连报仇的勇气都要失去了,就让她休息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时光若水,岁月荏苒,春去秋来又是一年,光阴好似流水,眨眼间就过去了。好似不过一夜之间的事,她经历了死亡到重生,经历了从为人妇变成待嫁少女,不过眨眼之间的事。容妪将洗好的帕子搭在柳瑶的额头上,像是小时候一样的抚摸着她的脸颊,红红的,气色看起来不错,可她睡了一天也不见醒来,想来是累极的,这般年纪却这般累,难不成她是无福的?“如何?”王平只走了进来,一脸担忧的看着躺在**熟睡的柳瑶。“一直不见醒来,这一天一夜了,这般睡下去,会伤身的。”容妪抹了一把眼泪,抬眼看向王平之说:“谢郎已经不管我家女郎了,郎君,您别放弃啊!”王平之闻言微微凝眉奇道:“家齐放弃了阿瑶?”没等容妪回答,自语道:“这根本不可能,他的性格既然从一开始就插手,断不会放弃的,不会的!定是暗中有什么动作。”容妪皱眉看着王平之,她第一次感觉,站在自己面前如谪仙一般的王郎,同寻常人一般,是充满市侩跟算计的,也低俗的可以。好似才发觉自己的不妥,王平之连忙收敛表情,继续一脸担忧的看着柳瑶,蹙眉对长随冉灵说道:“去宫中将御用医者请来。”冉灵低声应是,心中盘算着这般去宫中请人,只怕会惊动皇上。冉灵刚走不一会儿柳瑶便醒了过来,不过睡了一觉,却恍似过了几个世纪一般漫长。梦境中,她竟是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她死之后的一段时日。叶紫苑在她死的时候怀孕,联合妯娌荣素将她同一双儿女馨儿玉儿在大年三十被撵出府邸,她为了给两个孩子保暖被当晚冻死,而两个孩子当时怕她担心,两个小小的身子紧紧的依偎在一起,所有御寒的东西又全部盖在他们身上,到底是保住了性命,而他们则是在两天以后被过路之人发现。两个孩子被袁亱接了回去,而她则被袁亱暗中厚葬了!当时不知袁亱是如何想的,表面答应叶紫苑将她扔在乱葬岗,可实际上却是使了银子给她置办楠木棺椁,同一些陪葬品厚葬,并站在她的坟前整整一日直到日落西山方才回转。柳瑶看到那个场景时,心中却是无悲无喜,只是多少有些唏嘘,想着他终是没有全丧了良心。可她终究还是走了,只在死后的得到他的一些垂怜,却也无用。她很想看他们日后的生活是否美满,可大梦醒来,入眼处所见的是王平之担忧的双眸,还有容妪红肿如核桃的双眼,桃心站在一旁,脸色有点难看,目光却幽深似海。她一惊之下坐起身,紧紧攥着王平之垂在身体两边的手。这一切让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她死后不甘心的一场虚幻大梦,也或许那一切才真的是梦境,因为眼前的人体温温热,呼吸浅淡,更像是真的。“你没事吧!”王平之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显然有些愣神儿,半晌才出声问道。“没、没事。”有些慌张的,她抽回手,看着自己的手心,似乎那里还残留着一些他的体温。“没事就好,这几日你也累的紧,眼看就要年关,一切事情等过了年后再说。”王平之坐在一旁,接过来桃心递来的水喂柳瑶喝了一口说道:“有些事不能太操之过急。昨日之事委实是你的不对,虽然我们都能帮你,可影响还是有的。”他在说昨日柳瑶同家族断绝关系一事,她知道,在注重名誉为生命的时代,这样大不孝的她会被全世界人唾弃。她相信,年关过后,她柳氏阿瑶一定是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她更相信,等过几日她同王平之等人议亲,不单单是族中个别人会阻拦,即便是皇室那边也会有所犹豫,而她的下一步棋,也是时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