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乡官场里最忌讳凡事比领导高明了,领导亲切地拍拍你的肩膀,那叫平易近人,贴近群众;你要是像猴子似的,顺着杆儿往上爬,再去拍拍领导的肩,那就是不懂规矩,大不敬的犯上作lun了;领导对下属的情况嘘寒问暖,你要是心情一jī动,冒昧的打听领导的想法,那就是居心叵测了因此,官场上什么时候拿架子是最有学问的。会当官的人都会拿架子,平易近人也是官架子的一种,而且是达到某种级别的领导的专利。没有官架子,往往是最大的官架子,是更高级别的领导作秀的法宝。应该说,聂贺军是深谙这个道理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不时的逡巡一眼在座的诸位,既显得平易近人,又显得高深莫测。和大多数欢迎领导的仪式差不多,先是赵松林致辞,无外乎聂书记的到来,让整个党校的干部老师jīng神振奋之类的话语,以往赵松林讲话,那稿子长得很,但是今天却一反常态,这讲话稿却简短的只说了三分钟就结束了。什么时候摆正什么位置,赵松林当然懂得这个道理。这个时候根本就不是你赵松林lù脸卖nòng的时候,自然不敢抢了省委书记的风光。在赵松林致辞完,整个仪式就按照早就排练好的进度,一步步的进行着。随着几个小小环节的有力推进,整个仪式都按照这党校领导的设想顺利推进着。不论是聂贺军还是刘传瑞,都没有太把这个仪式之类的东西放在眼里。高居官位,这类仪式他们参加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更何况,这次来党校的主要目的,也就是省委书记关心年轻干部的培养工作,如果不是不想挫伤党校班子的工作积极ìng,恐怕这个明显是筹备了很多天的仪式聂贺军早就会叫停了。“下面请老师代表致辞。”主持会议的赵松林,威严而庄重的宣布道。听到赵松林的声音最为紧张的,不是即将上场的陈沪德,而是坐在第二排,手里紧紧的攥着自己发言稿的石岩峰,此时的石岩峰,已经将整个发言稿倒背如流的背下来了,并且通过专业老师的指导,他相信自己完全可以语速适中、抑扬顿挫的将这份稿子给演讲出来。就要轮到自己了当着省委了几位领导的面,当着这么多干部同学的面,自己这一闪亮登场,jīng彩亮相,那绝对会给省委领导留下一个极为深刻的印象。而这个印象,对于他们这些青年干部来说,无疑是一块进步的敲mén砖哪陈沪德今天穿了一件灰è调的西装,青yùè的眼镜框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庄重而充满了学者气息。一步步走向发言席的他,步伐凝重,不紧不慢,尽显学术带头人的风采。赵松林看着陈沪德的表现,心中充满了欣喜,毕竟,这老师的素质,那就代表着学校的素质,如果陈沪德上不了台面的话,那就是在打陈沪德的脸呐刘传瑞也认识陈沪德,虽然他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次,但是他毕竟是党校的校长,对于党校里几个有名的教授还是很清楚的,因此,在陈沪德上台之时,他轻声的朝着聂贺军介绍着这位党校的经济学带头人。“各位领导,同学们……”陈沪德先向下方的学生们鞠了个躬,然后又朝着领导席鞠躬。虽然这只是一个先后问题,但是瞬间却显示了这位教授应有的风范。王子君对于陈沪德的表面工作,也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目光淡然的看着这个人,静静的等待着。陈沪德的发言词,赵松林早就看过十几遍了,可以说,整篇发言稿里,哪些是套话,哪些是让领导感觉出彩的地方,他都太清楚了,甚至陈沪德这一句讲完下一句想讲什么,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干部年轻化,是我们国家近些年来干部制度改革比较重视的一个领域,我们山省更是在干部年轻化推进中做了不少有益的尝试。鼓励这批年轻的力量到大风大lng里去试去闯去冒,去经风雨,见世面,实践证明,省委提出这一工作思路是正确的,工作成效也是显著的。但是……”随着这个但字一出口,陈沪德的脸è急转直下,瞬间变得yīn冷下来。下方的人,正听得浑浑噩噩,一听到这个冷不丁的转折,反倒一下子清醒了。坐在下面的学员,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大小都是一个领导,对于这种迎接领导的仪式清楚的很,一般情况下,在总结自身成绩的时候,那都是深挖根源,搓脂抹粉的,一旦涉及到自身存在的不足,那都是蜻蜓点水,一带而过,很少有人在领导面前自爆缺点的。就在学员们都狐疑不解的时候,作为这次仪式的主持人,赵松林的脸è也是一变,他记得这次陈沪德的通篇发言稿之中,并没有涉及到自我批评这一类的话啊。异变的氛围,让正襟危坐的三位省委领导也都将目光看向了陈沪德,以他们多年的经验,也意识到了这但是之中的不同寻常。“有些年轻干部,实在是有点急功近利。理论培训、实践锻炼、严格管理是培养年轻干部的三个重要环节。前几天,党校一个同事告诉我,一个年轻干部写的文章非常不错,尤其是在经济发展模式的转变上,更是有着独特的见解。我当时很高兴啊,作为一个党校的老师,我为自己能够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年轻干部,感到骄傲不已。因为抓好理论培训是年轻干部实践锻炼成功和健康成长的根本前提。只有理论上的成熟,才有政治上的成熟;只有理论上的坚定,才有政治上的坚定啊”陈沪德的声音,突然间高亢了起来,他一把将手里的那份发言稿往桌子上一扔,脸上更是lù出来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沉重的说道:“可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年轻干部的作品,竟然是我前些时候写好的一篇文章姑且不会深究这个年轻干部是通过什么途径拿到了我的文章,但就他这种剽窃他人成果的行为,就让我心情非常的沉重,作为党校的老师,我没有把学员教好,我本人难辞其咎……”“年轻的同志难免会犯错误,但是犯了错误能改,依旧是好同志,我正面和侧面也都说过这个学员,但是,直到现在为止,他仍然没有任何悔过的表示。学员同志们,这让我很是痛心哪能来这个培训班,你们都将是带动各地市经济发展的后起之秀,省委对你们寄予厚望啊,同志们虽然,我没有和那位同学有过太多的深入接触,但是通过了解,也知道这是一个很优秀的年轻干部,在经济发展上,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也有很不错的能力。”陈沪德的手猛的拍在了桌子上,他知道这次演讲完之后,他可能就要在党校之中受到打压,但越是这样,他越要说好,他不但要在这个仪式上为自己的儿子争来一个市委常委的大好前程,还要在这次会议上,将那个让他有点本能的惧怕的年轻人给彻底的打垮了,打得他措手不及之下,再没有丝毫东山再起的余地“德行并重,我们党一直要求干部要德行并重,德在先,这就要求我们的年轻干部在增强自己的素质方面,不但要注重自己的能力培养,更要注重自己的德行培养。有德无才不成事,有才无德坏大事啊同志们实践证明,一些干部思想上的颓废,首先是理论上的颓废;政治上的迟钝,主要是思想上的浅薄”陈沪德的话语慷慨jī昂,剑锋所指,犀利无比。其实党校里的大部分学员,大多都已经知道了抄袭事件,但是,没想到陈沪德会在这么一个重要的场合上慷慨jī昂的揭出来了,一道道同情的目光,都朝王子君看了过去。他们当然知道陈沪德批评的是谁,在听到这批评的同时,心中都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这个叫王子君的年轻干部这回是彻底的完蛋了,被当着如此之多的人,当着省委书记、省委副书记兼党校校长、省委组织部长被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指责为有才无德,这简直就是对他政治生命的一场谋杀。这个王子君完蛋了,石岩峰心中一阵窃喜与jī动,一直以来,年轻的王子君就好像一座山一般,重重的压在他的身上,这让他在青干班里倍感压力,而现在,这一朝过后,这压力就彻底的没有了。暂且不去理会王子君会不会受到什么致命的处分,至少从今往后,他这个名声恐怕在全省都会传开了,而且所有的干部都会知道芦北县出了一个有才无德的县长,不论是哪一任领导,都不会再重用这样的家伙了。看着王子君从容淡定的坐在自己后面的身影,石岩峰突然觉出自己的高贵来,从此以后,他将是鹏程万里的雄鹰,而这个家伙,将成为一个落魄的草jī,对自己需仰视才见了李松梅,胡慑军等人的目光,也都朝着王子君看过来,他们的目光之中,除了一丝同情,更多的是幸灾乐祸,毕竟这样就会少了一个竞争对手的。在体制内ún迹多年,僧多粥少,一直是政局里的一个隐患,这一点,他们都是心知肚明的。和这些幸灾乐祸的人相比,张lù佳此时的手心里却紧张得沁出汗水来了,她虽然知道王子君的后手,但是在这个形势微妙的时刻,她无法做到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从容与坦定,她不希望自己心爱的男人有半点闪失一步走错,那就会跌的粉身碎骨了;如此重要的时刻,怎不让她为这个男人担心不已呢?此时的赵松林心里也很是忐忑,悄悄的抹了一把额头上沁出来的冷汗,暗暗的下定了决心,会后一定得对这个王子君严肃处理,虽然今天陈沪德不跟他打招呼就自作主张的把这个家丑扬出来了,但是,他现在只能处理被陈沪德指出的王子君了。“学员同志们,新的时代有新的发展,也给我们提出更多新的问题和新的挑战。我希望大家要切实树立认真学习、民主讨论、积极探索、求真务实的风气,反对照本宣科、死搬硬套的风气,反对断章取义、只取所需的风气,反对形式主义、做表面文章的风气,反对说一套做一套的风气最后,希望大家能深怀律己之心,常修为政之德,珍惜机遇,学以致用,在将来带领一方经济发展的主战场上去发挥才干。党校上下也有决心、有信心在年轻干部的培养上出实招、见实效,给省委、省政fǔ一个满意的成绩”陈沪德一口气说完这段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虽然这些话都是套话,但是却是起到了一个画龙点睛、盖棺定论的效果,他陈沪德此时好似已经站到了一个制高点,他是一个怒其不争的老师,他是一个希望学生全面发展的老教授,而在他的博大iōng怀之下,那抄袭他文章而又拒不悔改的学员,自然就成了一条肮脏的、恬不知耻的蛆虫了。掌声正要响起,不少人看向陈教授的目光,也多了一丝敬重。聂贺军的手掌,更是要轻轻地扬起。就在这个刹那之间,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在会场上突兀地响起来了:“陈教授,有道是殊途同归,观点相同的人更不是没有,为什么你非要说我的文章是抄袭你的呢?”这声音不高,但是在刹那的寂静之中,却是掷地有声的冲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所有的人刚要拍在一起的手掌,吃惊地放了下来,一道道目光,同时看向了那张年轻的面孔。王子君,他这是要干什么?!认识王子君的人,刹那间一个个都有点发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王子君此时竟然会站起来了陈沪德也没想到王子君会站起来堂而皇之的反驳,而且,是在这么庄重的场合,尽管他知道王子君是冤枉的,但是众口铄金之下,量他也不敢力排众议,非要跟自己较量一番的,自己是公认的专家、教授,而你一个小学员,这岂不是太自不量力了么?“王子君同学,你说的意思我同意,你也别jī动,我想请问你一个问题:这两篇文章除了题目不一样之外,连标点符号都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王子君同学,这你又该作何解释呢?”陈沪德说到这里,突然轻轻的一笑道:“如果真的出现这种巧合,那是不是说明咱们师生两人真是心灵相通呢?”陈沪德这一句带了明显的讥讽的笑语,顿时引来一阵哄堂大笑声。而作为学员代表的石岩峰,此时更是在笑容中准备登台发表他的演讲了。不过就在这笑声之中,王子君的声音却陡然响亮了起来:“聂书记,刘书记,今天本不该我发言,但是此时此刻,陈教授既然点了我的名,那么,请两位领导给我一个机会,我相信,真理不辩不明,可以吗?”说是请求,但是王子君却是在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就迈步朝着台上走了过去。刘传瑞看着这添lun的情形,眉头不觉就是一皱,然后狠狠的瞪了正一脸难看的赵松林一眼,这一眼落在赵松林的眼中,让赵松林的心顿时就揪成一团了聂贺军看着已经走到了主讲台的王子君,心中暗道,这个年轻人要么是个愣头青,要么就是个真英雄单单冲着这股勇气,就不简单哪在这个时候,他这么做,简直就是bī宫,而且还是bī自己的宫,难道这个时候,我能说你不能自辩么?如果说了,那传出去,自己以后还怎么领导整个山省。刚愎自用,听不得他人的反驳,这些评语,恐怕就会戴在自己的头顶上吧。如果给他一个机会呢?那自然就是爱才、惜才、不拘一格选人才的具体体现了心中念头快速的闪动,聂贺军瞬间打定了主意,他朝着下方笑了笑道:“同志们,既然这位同学有话要说,那咱们就不妨听一听。大家可以畅所yù言,针对当前经济发展举什么旗、走什么路、做什么人、接什么班的问题,我觉得大家各抒己见,有着特别重要的现实意义。虽然我也不相信这世间两篇文章会连标点符号都相同,但是我们也不能否定这种事情会发生么?”省委书记的话,让全场顿时平静了下来,本来还想要呵斥王子君的赵松林,此时也只能乖乖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暗自祈祷王子君这家伙可不要再捅出什么幺蛾子来昂首ǐngiōng的王子君,迈步来到了发言席的旁边,他笑着朝着下方看了一眼,轻声的说道:“各位领导,各位同学,我叫王子君,来自芦北县。尽管我本人对这么一件事砸在自己身上感到遗憾,但是,我又觉得如果能通过这件事给我们芦北县做一下活广告,扬一下名,那么这点委屈我受的还是值得的”王子君一上台,就来了这么几句自我解嘲似的调侃,一下子把气氛缓和了许多。尽管有聂贺军这尊大神就坐,主席台上了仍然传出来一丝善意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