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部人事工作,那可是组织部最重要的工作,难道王子君就不怕自己对他阳奉阴违吗?赵琪翔看着一副淡然的王子君,心里突然有了一丝明悟,不是王子君不看重组织干部工作,而是他有绝对的自信,不管自己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也根本奈何不了他,自己没有和他唱反调的资格不说,他这个一把手,那纯粹就是一霸手!想想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王子君,赵琪翔情绪有点低落。赵琪翔也是有些本事的,尽管表面上谦虚随和,但是内心里却高傲的很,自忖比他强的人不多。但是,看王子君轻松自如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矮了很大一截儿!很多事情,往往差的就是那么一截儿。心中念头闪动的赵琪翔,在接下来和王子君的谈话中,显得有点心神不宁,以至于从王子君办公室里出来之后,自己都觉得发挥失常,刚才的表现真是有点丢人呢。在王子君面前,自己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呢?一句话,给王子君表个态,工作上认定一条,响应部长号召。这不就行了?古往今来,那些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屁股就坐不稳之人,是很难成就大事的。别的不说,就冲这种迫不及待的心态,在气势上就先输了三分。至少说明自己缺乏自信,没有胸有成竹的本事。王子君当然不知道赵琪翔的自责,他把赵琪翔要过来,并不是想要折腾赵琪翔,之所以要来赵琪翔,是因为他觉得这是一个能干事的人。现在的王子君不想要唯命是从的奴才,而是要能干事的有个性的人才。对于赵琪翔的工作,王子君的本意就是让赵琪翔分管组织人事,但是他偏偏不明说。像赵琪翔这种有个性的人,你直接给他分工,他是不会因为这个对你感恩戴德的。相反,他要的是你的态度,充分尊重,适度放手,就是对这种有棱角的人最好的安抚之策。果然,赵琪翔没有出乎王子君的意料,在分工问题上口无遮拦,有话直说,王子君欣然应允,顺水推舟的把他的分管工作定了下来。以王子君阅人无数的眼力来看,对于他的态度,赵琪翔是有些惊讶的,王子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一个单位或者部门的一把手,驭人是需要领导艺术的。既要恩威并举,还要亲疏有度。平易近人可以让你博得好人缘,和下属打成一片,但是这绝对不是上上之策;一个领导怎么可以没有权威呢?这就需要技巧了,即便下属觉得你神龙见首不见尾,你也没必要敞开心扉给他看,你需要的就是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只有这样,下属才会对你既亲近,又惧怕。对你的决策只有服从的权利,而不是大打折扣了。下午的阳光还是毒辣辣的,已经成为省委组织部政策研究室主任的迟桦逐敲门走进了王子君的办公室。迟桦逐看上去神情疲惫,眼睛红红的,好像昨晚没有休息好似的。“王部长。”作为王子君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迟桦逐对王子君,感激是肯定的。王子君抬头朝迟桦逐看了一眼,就轻轻的摆手道:“桦逐来了,坐吧。”迟桦逐并没有坐下,思忖了半天,方才鼓起勇气道:“王部长,我觉得您提出的这个干部人事改革方案,有点太超前了,执行起来困难太多,这不是想一口吃个胖子么?我建议还是分步走。”说话之间,迟桦逐将那份王子君手写的简单方案放在了王子君的桌子上,迟疑了一下道:“王部长,推行公务员逢进必考的制度,严把入口,敞开出口,建立能上能下,能进能出的干部队伍,是国家的大政方针,但是结合本地实际,我觉得有必要变通执行;至于干部选拔,可以再适当的扩展一下范围……”迟桦逐把话说完,就满脸期待的看着王子君,此时的他很希望王子君能接受自己的建议。从他内心来讲,对于王部长这个干部人事改革的提案他是持赞成态度的,甚至有一种迫不及待的想要实施的冲动。只是,这几年的宦海沉浮,让他觉得实施这套方案,极具风险。虽然这个方案是一心为公,但是它限制和削减的,却是各级领导干部手中的权利。在没有实施双向选择,大学生包分配的时候,干部队伍的进入有很大的自主性,这种人为的自主性虽然弊端不小,但是领导们早就习惯了这种话语权,你这套方案一实施,岂不是硬生生的把他们嘴里的食物给硬生生的掏出来吗?以王子君现在的位置,他触动一个人的权位,甚至几十人上百人的权位,都不是太大的问题,但是一旦触及到整个南江,那么就算王子君再有手段,一股暗流也会势不可挡,汹涌而来的。更何况每一项工作的执行,说到底还是要靠人来贯彻执行的。就算没有人站出来对王子君横眉冷对,但是在执行的过程中给你来个敷衍了事,阳奉阴违的举动,那实在是太正常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对于王子君在南江省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将是一个打击。在迟桦逐看来,王部长现在要做的,就是一个稳字,只要王部长稳得住,不出事,以王部长现在的位置,前途自然是无可限量。王子君看着迟桦逐有点发红的眼睛,知道迟桦逐此时在担心什么。在写出这个方案的时候,王子君就已经对这些问题进行了全面思考,迟桦逐讲的,都是一些最容易出现问题的所在。他沉吟了瞬间,这才对迟桦逐道:“桦逐,你把我的方案完善一下就行啦!”如果是以往,王子君将话说到这个地步,迟桦逐可能会点头应允,立马执行去了。但是今天,迟桦逐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扬了扬手里的材料,用低沉而坚定的声音道:“王部长,您要推动这个方案,肯定会困难重重的,我建议您再慎重考虑一下!”王子君见迟桦逐执意不走,为他对自己的死心塌地有些感动,又不想把自己的感情流露出来,淡淡的吩咐道:“这些事情,迟早都是要有人来做的,早一天总比晚一天好,更有利于干部队伍的健康发展。”迟桦逐在王子君身边工作的这些时间,对王子君的性格十分了解。尽管大多数的时候,王部长看上去很随意,对每一项工作安排都是心平气和,但是他做出的决定,一般人是很难改变的。如果是一般的事情,迟桦逐就不会再劝,但是这件事情,确确实实关系到王子君未来的前程。虽然王子君现在看上去在南江权重一方,但是千人千面,整个南江揣着各种打算的人太多了,如果王部长要强行推动人事制度改革,那还不知道有多少凶险等着他呢。并不是说,你的位置在这儿摆着,所有人就会听你的。自古以来,不知道有多少上位者在犹如沼泽一般下属的围攻之中折戟沉沙!虽然这件事情做下来,几乎所有的人都能够看到它利国利民的一面,但是有句话说得好,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大公无私的。尤其是触及到一些人私利的时候,那就是无法原谅之举了。“王部长,就算你现在把我从您身边赶走,我还是那句话,这件事情我不希望您继续下去了。我希望您能考虑一下我的意见,或者再跟其他人沟通一下,再做决定。”迟桦逐明知再劝也是徒劳无用,还是不甘心的劝道。王子君看着迟桦逐的坚决,心里有些感动。处在他的位置上,有人宁肯惹他不高兴,也要把真心话说给他听,已经是非常难得了。他当然知道迟桦逐拒不执行,是需要很大勇气的。当即从桌后站起来,拍了拍迟桦逐的肩膀,笑着道:“我知道你是为我担心,怕我在这项工作中栽跟头。你放心,我还没有自诩到单凭自己一己之力,就能把目前所有的弊端全都改掉了,我只是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王部长,在南江,您有很多事情能做。但是,有些事情,您完全可以等上面下定决心推动了,再闻风而动,这样岂不是更稳妥么?”迟桦逐对于王子君能放下架子给自己解释很是感动,但越是这样,他越要阻止王子君迈出这一步。“如果什么事情都靠等的话,有可能最佳时机就会延误了!”王子君拿出一盒烟,扔给了迟桦逐一根,然后自己点上了一根道:“依你看,我现在的位置,是不是就算功成名就,大功告成了?就算以后随波逐流地过日子,把一个省部级正职收入囊中也是轻轻松松?”迟桦逐点了点头,虽然这句话在一般人的口中有些夸大,但是从王子君的嘴里说出来,他却觉得就在情理之中。“我的思想,没你想的那么崇高,我只是想趁我年轻的时候,踏踏实实的做一些事情,哪怕是摔下来,最起码我看到了高处的风景。总比浑浑噩噩过一生强吧。”王子君说到这里,又自傲的笑了笑道:“更何况,想让我从半空中摔下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看着王子君的笑脸,迟桦逐心中升起了一丝温暖。他拿着那份文件扬了扬,最终却只说了一句话:“王部长,我明天再把稿子给您送来。”王子君看着迟桦逐离去的身影,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迟桦逐的表现让他十分满意,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可以和自己同富贵的人多,而能够真心实意共患难的人,却不是那么好找的。重新在办公桌后面坐定,王子君思索着自己将要推动的南江干部人事制度改革。连迟桦逐都能看得出这里面的凶险,他王子君怎么会混沌懵懂?尽管在他的身后,有林泽远的鼎力支持,但是林泽远这尊大神,只能在最重要的时刻搬出来,在很多事情上,还是需要靠他自己的。就在王子君思索着组织人事方面改革方案究竟存在哪些问题的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王子君接通电话,就听里面传来了屈振兴的声音:“王部长,我是振兴,叶书记请您到他办公室来一趟。”王子君点头答应一声,把一个记录本拿在手中,就快步朝常委楼的方向走了过去。走进叶承民的办公室,叶承民正在那里翻看文件。看到王子君走进来,就笑着对王子君道:“子君你先坐,我看完这份文件咱们再谈。”王子君在叶承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心中猜测着叶承民找自己过来为的是什么事情。就在他沉吟了半分钟的时候,就听叶承民突然道:“子君,前两天我去京城开会,上面的领导对于咱们南江的松鼠家庭轿车很是夸奖了一番,要求咱们在这个基础上,务必将自己的品牌做大做强!还说要是有什么需要支持的,尽管提出来,上面一定会优先考虑的。”作为南江这么一个经济发达地区的一把手,单纯的经济增速如果没有太惊人的数据,是不可能给叶承民增加太多光环的。但是一个品牌的崛起,影响力自是意义深远,与众不同。王子君笑了笑,虽然他一直关注着东宏汽车厂的发展,但是最多也只是在干部问题上,毕竟他主要的工作,还是省委的组织部长。“前两天,褚省长来找我,说希望把你拉到政府那边挂个副省长,我考虑了一下,拒绝了他的提议。你发展经济绝对是一把好手,但是作为一个领导者,均衡发展很重要。”叶承民就好像说闲话一般,笑着向王子君说道。王子君没有想到褚运峰居然会有这种想法,而且把这种想法付诸于行动。这种想法,几乎没有被上面批下来的可能性,但是至少,说明了褚运峰对自己态度的松动。王子君有些佩服褚运峰,自己一直没有和褚运峰配合默契,但是褚运峰能有这样的胸襟,到底不是寻常人可比的。心里这么想着,王子君笑着向叶承民表态道:“叶书记,我毕竟还年轻,眉毛胡子一把抓,反而会顾此失彼,还是让我老老实实的做好本职工作吧!”叶承民笑了笑,对于王子君的回应,他也是十分受用。就这件事情本身而言,依照王子君的聪明,他是无需给他作任何解释的,他之所以把王子君叫过来给他说这件事情,是因为这个年轻人已经到了让他不得不重视的地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