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时代即将终结

埃文多格蒂说出自己的决定比较轻松，因为不会涉人感情。可是对球迷们，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球迷们如此信任他、喜欢他、支持他，他却依然要选择离开，这样的话究竟应该怎么对球迷们说出口呢？关于唐恩是否留下的话题已经沸沸扬扬炒了很久，不过唐恩并不会屈服于媒体们给他的压力。媒体上、网络上、乃至街头巷尾，有关唐恩最终会不会留下来的讨论从来就没有停止过。甚至于还有博彩公司给唐恩的去留开出了赔率，让大家来就此投注。从投注和赔率上来看，大家都比较看好唐恩最终留下来。球队在回答维尔福德之后就解散了，唐恩则驾车回家。在临走之前，他通知埃文多格蒂，将新闻发布会开在明天下午。刚刚开出维尔福德训练基地没有多远，唐恩注意到路边有一家博彩投注站，那上面赫然挂着自己去留的赔率图，但是晚上这时候并没有什么人在这里投注，店长也呵欠连天地准备关门打烊。唐恩突然来了兴趣，他将车靠过去停下来。店长看有生意上门，精神也好了许多。只是待他看清楚走过来的人是谁时，却愣住了。“托尼？”他歪头眯眼，仔细打量着这个走进来的男人。或许在英国，叫“托尼”的男人很多，但是在诺丁汉，公众人物“托尼”只有一个人——诺丁汉森林的主教练托尼唐恩。既然被人认出来了，唐恩也没必要掩饰自己的身份。他问道：“买我走的人多还是留的人多？”那个店长也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了过来，答道：“买留的人多。”“你觉得怎么看。老板？”唐恩继续问。“呃……”店长没有马上回答。他陷入了内心地矛盾中。他这家店是距离维尔福德训练基地最近地。所以他总能够听到很多其他人听不到地八卦传闻、内幕消息。而且对托尼唐恩他也十分了解。从理智上来讲。他觉得唐恩留下地可能不大。可是感情上他又不能接受唐恩离开地事实。于是他就这样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唐恩地问题。唐恩从钱夹里摸出一张钞票。递给了店长：“十镑。买我走。”这句话让店长身体一震。显然他听出来了这背后地意思。于是他并不急着收钱。而是抬起头来看着唐恩。“赚了是你地。赔了是我地。”唐恩没有要凭据。将十镑地钞票放在投注站地桌子上。就转身走掉了。重新钻上车后，唐恩还和那个呆呆站在门口的投注站站长挥挥手，这才发动汽车离开。诺丁汉当地第二天最早出版的报纸上刊登了这么一则新闻，马上就引起了广泛关注。“……据这家博彩投注站的老板约翰法雷尔先生透露，昨天晚上大约十一点半的时候，托尼唐恩突然来到他这里和他聊了几句，然后掏出十英为他自己的去留下注。不过他买的是自己走……”“你又在吃早餐的时候看报纸了，托尼叔叔。”仙妮娅把玉手摊开放在唐恩的面前，唐恩叹了口气，将报纸折好放在她手掌中。“想好下午怎么面对那些球迷和媒体们了吗？”将报纸收好之后，仙妮娅问道。“没。”唐恩摇摇头，“船到桥头自然直。”他确实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他只能走上去，坐在台上，然后再想办法了。面对记者和球迷代表的提问，他要怎么应对呢？这样的问题现在去考虑打稿子都是没用的，随机应变就是了，反正他擅长临场指挥，最习惯处理突发事件了。不过这份报纸上报道的东西应该可以先给球迷们打剂预防针，免得到时候真的宣布了消息时，他们太过惊讶和失望。“其实也没什么，我托尼唐恩不是从来就被人说‘不按常理出牌’吗？”唐恩擦擦嘴，表示他吃完了。仙妮娅起身收拾，而唐恩的手机则响了起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皮尔斯布鲁斯打来的。“哈罗007先生。”在唐恩心情好的时候，他会开这些小玩笑。布鲁斯了解他，于是他感到奇怪：“听你的声音，你心情不错，托尼？”“当然，有什么事情是能让我心情不好的呢？”“下午的新闻发布会……”“哈。我已经做出了决定，没什么好担心的。”“我看了今天早上的报纸新闻，那个是真的吗？”布鲁斯果然是来确认这件事情的。“什么真的假的？”唐恩故意装糊涂。“有一个博彩投注站的店长说你深夜跑去他那儿买自己走，这是真的吗，托尼？”这件事情否认是没用的，于是唐恩很大方的承认了：“是的。我去投注了，不过赚了是那个店长的，赔了是我的。”电话那头的布鲁斯苦笑道：“你觉得你还能赔吗？”唐恩耸耸肩：“谁知道呢？”布鲁斯是了解唐恩的人，他不会因为唐恩这句故弄玄虚的话，就认为唐恩要留下来了。“我打电话来其实不是问这个，而是想问问，下午的新闻发布会上，你需要我配合你吗？”这样的事情以前唐恩和布鲁斯之间没少做，遇到麻烦的记者，布鲁斯就会站起来与唐恩互相配合，将话题岔开去。如果布鲁斯不这么做，他也得不到唐恩的信任，自然不可能成为唐恩自传的代笔者。“这可没有剧本可以事先排练……”唐恩婉拒了布鲁斯的提议。“那我只能祝你好运了，你知道球迷们是很热情的，托尼。”挂了电话，唐恩对正看着他的妻子耸耸肩：“我觉007先生真是瞎操心。”仙妮娅微笑着没说话。其实她也有些担心呢……在家里和仙妮娅温存了一个上午，下午唐恩独自一人驾车去了深红球场，参加在那里召开的新闻发布会。这是一场特殊的新闻发布会，因为来的人不光是记者，还有俱乐部选出来的球迷代表，当初在训练场外和唐恩直接对话的“红衫军”头头也在其中。唐恩在楼上和埃文多格蒂先见了个面。“你紧张吗，托尼？”埃文问道。唐恩耸耸肩：“这有什么好紧张的？”“对爱你的人说‘不’总是没有那么容易说出口嘛……”唐恩咧咧嘴，无声地笑了笑。其实他在心里念叨着埃文多格蒂绝对听不懂的话：“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在楼上可以看到下面进进出出的媒体记者和一些一眼就能是球迷代表的人，看样子人还不少。不光如此，在外面的广场上，那些没有被邀请参加新闻发布会的球迷们还举着标语站在广场上，表达着希望唐恩留下的意愿。“我要是你，看到这些热情的球迷，我就不走了。”埃文多格蒂和唐恩一起站在窗户边上，看着下面的人，他半开玩笑道。唐恩没有回应他的玩笑。实际上一直到他出现在记者们面前，正式开始新闻发布会，他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坐在大家面前的托尼唐恩脸上挂着他招牌式的戏谑的微笑——也有人称它为‘温和的微笑’，当然这是胡扯的，唐恩和温和基本上沾不到边。这让台下的人稍稍松了口气——看样子不会是坏消息。唐恩坐在台上，也在观察着下面的情况。大厅里虽然没有达到“人满为患”的地步，但是所有的坐席都满了。看到唐恩出来，大厅内原本的议论声渐渐停歇，最终完全消失。新闻官这才宣布新闻发布会正式开始。按照流程，首先是唐恩发言，然后才是媒体自由提问时间。于是媒体和球迷们都坐在台下，眼巴巴地看着唐恩，等待他开口。唐恩没有先宣布他的决定，而是说：“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昨天晚上那事儿确实是我做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知道了唐恩的最终答案是什么。球迷代表们难掩脸上的失望之情，不过依然没有人喧哗，他们都还在等着唐恩继续往下说。唐恩看着场下的这些球迷，记者们倒是被他自动过滤到了。这些人是支持他的，可是很抱歉今天他要让这些热爱他的人失望了。“我觉得很抱歉……”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我辜负了球迷们的期望。尽管这是我个人的原因，是出于我家庭的因素，我才作出这种决定的。但我还是想要对球迷们说声抱歉。”实际上唐恩是不用道歉的，因为他从来没有欺骗过球迷，他复出伊始就说了自己这次只干半个赛季，是热情的球迷强烈要求他留下来，他才会在今天站在球迷们面前说这番话。不过呢，唐恩可以和媒体对着干，也可以不在乎俱乐部高层的意志，他和球迷的关系保持的却还不错。所以他不介意站在球迷们的面前向他们道歉，说点掏心窝子的话。“我有些心里话想和你们说……”唐恩始终看着坐在左手边的球迷阵容，对另外一侧的媒体们视若无睹。“事实上，呃……”整个新闻发布会上的讲话都是唐恩的即兴发挥，他绝对没有准备过任何讲稿，所以现在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唐恩挠挠头发，“怎么说呢？我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十年来，我爱我的妻子，妻子也爱我。按理说我应该很满足，可不是这样。因为这十年来我和妻子聚少离多，我在诺丁汉和洛杉矶都有房子，可是大多数时候洛杉矾的房子中是我的妻子一人，诺丁汉的家中则是我自己，我不知道你们是否能够想象那是怎么样的一种生活。反正我对此感到厌倦，我希望能够在我人生剩下的时间里，全部拿来陪伴我的妻子，不管是在诺丁汉，还是在洛杉矶。我承认对于你们来说，这有些自私。不过我为诺丁汉森林奉献了十一年最美好的时光，留下了一段最美好的回忆，我觉得我应该有点资格自私一把的吧？”他看着台下的球迷们问，没有一个人回答他。“本来我可以彻底退休的，当初决定回来只是不希望诺丁汉森林滑落深渊，想拉她一把。但是我没办法一直拉着不松手，我总有老去的那一天……事实上，我已经老了。”唐恩歪头向下面的球迷们展现他头顶上的花白头发，自从五十岁生日之后他再也没有染过发，现在的形象和世界杯时的他确实相差甚远，两相对比，如今的他显得有些苍老。“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支球队可以永远依靠某一个人，难道在我之前你们就不为诺丁汉森林感到骄傲了吗？在我之前不是还有布莱恩克劳夫吗？你们爱的应该是诺丁汉森林，而不是托尼唐恩。我很荣幸能够在这样一直光荣的球队当十一年的船长，可是我也从来没有忘记，球衣正面的名字远比背后的名字更重要。”唐恩拍着左胸道。“我认为我的离去，对森林队来说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是能够让森林队未来更强大的决定。我坚信这一点，所以我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至于结果，只能留给时间去证明。”“如果你们真的热爱森林队，就请支持我的决定。未来的诺丁汉森林不需要我，我也没有办法再带领森林队继续前进，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在等着大家。”说到这里，唐恩站起身，这是他要离开的预备姿势。“谢谢大家十一年来的支持，也请你们继续支持下去。在一次向你们表示歉意，但是我想过我自己的生活，也希望你们能够理解。”说完这话，唐恩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留下一屋子还没反应过来的众人。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出口处的时候，人们这才反应过来。球迷代表们默然无语，媒体记者们的反应就激烈多了。“这么说托尼唐恩将在本赛季结束之后彻底退休是真的了？”“现在你还在怀疑这消息的真实性吗？”“真是绝情啊，说完就走，一丁点时间都不留给我们……”“感觉好像是在背稿子一样……”“我还准备了很多问题啊……现在怎么办？除了发布一下他的讲话记录之外，我们没有其他任何区别于别家媒体的东西了！”皮尔斯布鲁斯没有参与这种毫无意义的讨论，他在出神。这次不是他的预感，而是已经被确定了的未来——对于诺丁汉森林的球迷们来说，一个时代即将结束。这个周末，诺丁汉森林客场作战。那些挽留唐恩的标语都消失不见了，唐恩倒是在跟随而来的森林队球迷看台上看到这样一条横幅。“谢谢你，船长！”PS，唐恩的退休也就是本书结束的时候，对于书内的人们来说，自然也是一个时代的终结。这个时代起于2003年的那个下半赛季，止于2019年的下半赛季，十六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甚至于对教练来说，这时间不长。可是对于托尼唐恩来说，这就是他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