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墙壁,带着浓重霉味儿有些半湿的草垛,伸手也触不到的,被刻意设计在头顶上的铁栅栏方形窗口,还有那呼吸一口都能从肺里感觉到混浊因子的空气,这就是她莉莉娅和阿瑞斯暂时住的‘房间’,一间阴气森森的牢房。坐在草垛子上的莉莉娅抱着自己的脚,沮丧地将下颚支在她屈起的双膝上,漂亮的大眼睛十分懊恼的看着拴住她脚踝的铁链和铁环,用手扯了扯锁住她自由的链子,锁链沉闷的嗤啦声让她更失落了。“唔……如果那天咱们俩没有私自悄悄跑出来的话,今天我们也就不用被抓到这儿来,天天跟墙壁和铁链作伴了。”莉莉娅丧气的说着踢了踢脚,用这种极懒的方式将脚边的铁链甩到了一边,继而接着说:“阿瑞斯,你现在好些了吗?我们能趁着姨姨他们来之前自己逃出去吗?”嘴里叼着一根儿干草靠坐在墙角的阿瑞斯握了握自己的拳头,而后十分颓丧的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莉莉娅。我现在还是没有恢复火元素控制力,精神力也无法释放出来。该死的,那群老东西到底给我注射了什么!”越说越气急败坏的阿瑞斯到最后气得,居然赤手空拳的就朝着墙壁狠狠挥了一拳。没有了以往能力的少年这一拳下去,换来的只有让他疼得龇牙咧嘴的痛感,还有从破皮的伤口中渗出的鲜血。“你干什么啊?!”看到阿瑞斯如此自虐,莉莉娅忍不住惊呼起来。“你现在还没有恢复,不要随便受伤啊。要知道,以我们现在的处境,你要是伤口感染了的话,我根本就弄不到任何药品的!”莉莉娅一边抱怨的说着,一边手快的从自己的裙子内衬中撕下了衬裙包边的装饰衬布,然后小心翼翼给阿瑞斯的伤口包上。“嘶。”因为痛感,阿瑞斯还是禁不住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疼也忍着!谁让你自己要这么蠢的自虐!”听到了阿瑞斯的吸气声,莉莉娅虽然嘴里不饶人的说着,可是手上的动作却比之前轻缓得多,甚至还不时的为阿瑞斯的伤口吹着气儿。垂眸看着女孩儿担心又温柔的替自己的伤口吹气的样子,阿瑞斯忽然觉得自己脸实在是太烫了。还有心跳也开始不受他的控制,跳的一次比一次还要快,就像出了毛病的挂钟一样,似乎下一秒他的心就能从他身体里蹦出来。如此近的距离下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眼前这个被自己经常唤作丑丫头的女孩儿,其实还是长得挺清秀可人的。她有一头柔软的,如同太阳被涂了蜂蜜似的金色长发,她的睫毛长而弯且浓密,还有那双碧绿色的眼睛总是水亮水亮的。就好像他父亲给他留下的,那枚代表了伯爵身份的戒指上镶嵌的绿宝石一样,漂亮得让他打心眼儿里喜欢。比同龄的有异能女孩儿略为娇小的个子,还有那一点儿能力有也没有,时刻都需要人保护的特点,这一切都让阿瑞斯觉得,眼前的姑娘就像是完全为自己量身打造的琉璃娃娃一样,时时刻刻都不能离开他一下啊。在这一瞬间,这种无聊的大男子主义想法让阿瑞斯觉得莫名满足。长时间被阿瑞斯过分专注的视线盯着,莉莉娅白皙的脸皮也染上了绯色的红霞,扇睫轻轻的煽动了两下,她移开了自己停留在阿瑞斯手上的视线轻声道:“包扎好了,你可不要再随便自虐了。现在就算不能逃出去,我们也要撑到姨姨来为止。”见阿瑞斯还是呆头呆脑的看着自己发呆,莉莉娅不免有点气急的推了推少年的肩膀嗔道:“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了没有啊?”“啊?啊,啊,我…我听到了,听到啦!丑…呃,死丫头,你那么大声谁听不到啊。”阿瑞斯尴尬万分的挠头说着,一屁股坐到了莉莉娅之前坐的干草堆上,暗暗自恼着方才自己的蠢蛋行为。如呆头鹅一样看着小姑娘发呆的样子,阿瑞斯光是自己想想就忍不住想扇自己两个大耳瓜子,这种憨傻的样子会不会让小姑娘觉得自己真的很蠢?陷入了自我纠结和胡想连篇中的阿瑞斯,没有注意到莉莉娅掩嘴偷笑的模样。除了脾气坏了那么点儿,嘴巴刻薄了那么点儿之外,其实阿瑞斯之于莉莉娅来说,还是一个很不错的少年和伙伴的。难得看到他呆呆的笨样子,莉莉娅觉得自己还算幸运,至少以后有了一个可以在受到他刻薄言词抨击时还击的有力证据了。于是各有所思的两个人挨着靠坐在一起,在阴寒之气四溢的囚室里头,可怜得好像等待在巢穴中,失去了成年兽保护的脆弱幼崽一样,挨在一起相互依偎的似是在彼此慰藉。丝毫不知到外面的世界,现在到底乱成了一个什么样子。坐在市长办公室壁炉边上的大长老马克西姆,此时此刻正转动着手心里的威士忌酒杯,杯中的大冰块因为他的动作,不断地用自身撞击着玻璃杯,发出了阵阵‘哐啷啷’的清脆碰撞声。马克西姆浑浊的眼睛毫无聚焦的看着壁炉里燃烧跳动的火苗,紧蹙在一起的眉头自打视讯事件爆发的那天起,就再也没有松开过一分钟了。该死!该死!该死的一群黑石城的臭虫、垃圾、无耻的叛逃者!居然敢公开挑战他统治下的元老会,更可恶的将他逼到了现在这一副惨淡的境况。如果他不好好收拾一下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们,他死都咽不下这口气啊!要不是手底下那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们走漏了密档消息,病毒泄露事件等等这些事儿,怎么可能被那群无耻者知道,然后利用这些东西将他的权利王朝给击溃呢!那么轻易的就杀了二长老和三长老,马克西姆心里多少还是不甘心的。如果不是忙着逃跑积存实力试图东山再起的话,他绝对是要亲手了结那二、三长老的命的,因为在他的手心里,那两个人不会死的那么轻松。“大人…大人…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撩高着自己身上的袍子边,一直大喊着快步地跑进了市长办公室。“大惊失色的成何体统?!仪态!仪态!我已经不止一次的教过你,什么是元老会的人该有的仪态了吧?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是太让人失望了!”站在马克西姆身后这个正在呵斥一脸慌张模样之人的人,正是马克西姆多年的跟随者,也是马克西姆身边最得他信任的人之一,元老会五长老理查·波旁。“作为元老会的人,必须时刻保持从容和镇定,不管发生什么!你这副慌里慌张的样子,简直是在丢人现眼!”理查厌恶的瞪着面色尴尬,站在自己面前垂首听训的人,鄙夷的撇了撇嘴继续道:“史都,你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向首长老报告的吗?”名叫史都的中年男子装模作样的端出了一副冷静从容的样子来,与之前进门前的慌张简直大相径庭。“大人,军政府已经彻底被新生代军事力量团体取代了。都城里传来消息说,自从我们离开后三个小时内,军政府办公楼就遭到了萨利米耶多夫大公率领的队伍袭击,大将也在与那位年轻大公的厮打中,不幸当场阵亡了。这些疯狂的年轻人还把军政府办公楼前的固有雕像给毁了,而那位大公更是下令把大将的尸体斩首,然后将头装在笼子里,挂在办公楼前的旗杆上焚烧。上帝啊,这群人简直就是一群疯子和杀人魔!”史都说完还心有余悸的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虔诚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大概是因为他装样得过了些的原因。马克西姆听完了史都的话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里继续摇晃着手里的威士忌酒杯。冰块撞击玻璃的声音一开始还是缓慢的,可随着马克西姆的脸色越来越狰狞后,撞击的声音就变得越来越快了。直到最后,这个曾经只手可遮天的长老会之首的大长老将酒杯狠狠摔进壁炉,那聒噪的冰块碰撞玻璃的声音,才在激烈的碎裂声中戛然而止。“我一定要惩罚他们!一定要惩罚他们!这群无耻的背叛帝国的人,他们一定要得到最严厉的处罚!”马克西姆疯了一样的大吼着,浑浊的眼睛因为激动的情绪而充血变成了兔子眼。可是还没等他缓过气来,那史都又开口说道:“大人,因为都城那边的叛乱和暴`动情况被媒体实时播出了,所以现在贝斯拉里剩下的那群低级杂鱼们也在蠢蠢欲动,很多无异能人类聚集在城门口,要求我们打开城门让他们出去。”“出去?!哈哈哈,他们那群蠢货是想把那帮子叛徒放进来吧!谁也不准开城门!你,去告诉我们的人,谁要是再围堵在城门口闹腾,就给我把那些人统统顶到城门口的旗杆上!”马克西姆赤红着眼怒极叫嚣的样子,让站在一边的史都害怕的退了两步。他觉得比起那些狂`暴`的暴`民来说,现在他更害怕的是眼前这位权倾一时的首长老。结结巴巴的应了一声之后,史都急忙离开了这个叫他压抑又惶恐的市长办公室。脱力地坐回了沙发里的马克西姆像是瞬间苍老了三十岁,没了愤怒和傲慢气息缠身的他,只是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而且还是一个看上去就快要入土安息的老人。理查替马克西姆倒了杯热水递给他,却被他推开拒绝了。“理查,一定要看好我们在都城门外抓到的那两个小鬼!他们可是我们手里最后的王牌了,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马克西姆说。“您放心吧,大人。我会看好那两个小家伙的,您休息一下吧,这段时间您几乎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再这样下去您的身体会不堪负荷的。元老会还没有倒下,还需要您的领导,所以您一定不能累倒了。”理查的担心不是多余的,至少作为目前唯一仅剩的一个马克西姆的近侍者来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这位长老大人的身体状况究竟糟糕到了什么地步。自从视讯的事件爆发之后,接二连三就传来各地反`叛`暴`动的消息,这些负面的信息大量涌入元老会的同时,也深深地打击到了一向心高气傲的马克西姆。每天都被那些消息气到爆肝的大长老,夜里总是一直咳嗽咳个不停,直到几天前理查发现大长老不止咳嗽,还咳出了血……加上休息不足和膳食不用,他真的很担心照这样下去的话,恐怕那群叛逃者还没有来,大长老大人怕是就要先自己归西去了。理查试图伸手去扶马克西姆起身,想要带他离开办公室去卧室休息一下,无奈那马克西姆就是不想离开,总将他伸出的手推开拒绝他的好意。就在理查想要试着再次劝马克西姆去休息的时候,马克西姆却像是突然有了聊天的兴趣,开口同理查说起话来。“我年轻的时候也跟那群叛逃者一样,对当时的元老会所颁布下达的一些文件命令有所不满和异议。然后怀着年轻人都有的**和理想抱负,我走入了元老会里,成了一名元老会的公职人员,接着一步一步走到了长老的位置。可是理查,你知道吗?当你的那些理想和抱负被一次次否定践踏后,你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随大流,或者回家奋笔疾书,当一个用文字痛批执政者的理想主义。在元老会和众议院这些集权统治的地方,谁也不能改变任何事情。在那里唯一被改变的,只有人!只有人而已!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曾经我认为很难被改变的事物,却在一夕之间被那群叛逃者给颠覆了?我统治的元老会不该就这么轻易的被击败崩溃的,为什么却如此轻松的就被那群人给逼得逃出了都城呢?理查,你说,你告诉我,难道是我一手造成了元老会如今的现状吗?你告诉我,我的统治手段难道错了吗?我颁布的每一条命令,都是为了帝国所有人深思熟虑过的,病毒泄露的始末你最清楚了不是吗。要不是军事力量越来越过分的话,我也不会派人去把病毒偷出来。那么多的人死了,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我真的没想到啊……我没错,我没错,这些罪孽不该由我来背负的。我是无辜的…无辜的…”歪着身子靠在沙发里,疯魔了一样在自言自语的马克西姆,这一刻看起来颇有些可怜。那内疚又不安的模样是理查从未见过的,曾几何时这个老人永远都是一副自信傲慢的样子,哪里会有如今这幅表情挂在脸上。理查正待开口,那史都再一次慌张的推门而入,大声叫道:“大人,大人,暴…暴…暴`乱了!那群聚在城门口的人,跟我们的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城门口都乱成一锅粥了。我们的人死了不少,大人,现在该怎么办?”马克西姆一改刚才的脆弱和不安,杵着他的龙头杖霍然起身,大步流星的就朝着门外走去。站在市政厅的阳台上,他借着望远镜清楚地看清了城门口的骚乱,阴鹜的脸色让晚霞下的他显得十分吓人。狠狠一摔手里的望远镜,马克西姆冷声下令道:“给我把我们剩下的特攻队员全部集合起来,让他们在三小时内把那些暴`民统统杀了!既然他们这么不听命令无视我的警告,那就一个不留的给我屠城!屠城!”于是在马克西姆这条命令下达后不到十分钟,元老会所属的特攻队员们就被集合到了一起,每个人都接受了屠城令,并快速离开去执行了。只有一个人并未执行这条命令,而是在半路悄悄溜出了城门,在城外三十公里处的那片林子里头隐匿了起来,他的名字叫做伯兰森·白金汉。伯兰森·白金汉对屠城令感到震惊的同时,也对元老会和大长老马克西姆感到了深切的失望。所以他打算在城外等那群将要来到贝斯拉里市的队伍,至少他是唯一一个知道那群队伍要找的少年和女孩在哪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