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有着短暂的沉寂。“我想去看看她……”良久,年寂良才缓缓抬头,眼眶微湿,眸眼微红,沙哑着嗓子道。“好……”宋正成脸上一动,神情瞬间黯然。走过厅旁花道小径,穿过一片小丛林,在延思岛的东南方向,有着一座小山坡,临海而立。这个小山坡是延思岛的禁地,没有宋正成的允许,谁也不许私自上去。宋璇滢的母亲就安眠在这山坡之上,但令人奇怪的是,除了每年的祭日,腊月二十五之外,平时他却连宋璇滢也不准上去。虽是小山坡,在这个地势平缓的延思岛上却显得居高临下。小山坡地势独特且位置极佳,站在上面不仅能俯瞰宋家诸宅全景,临海一在还可将无际的大海一览无遗。山坡上林木葱郁,四季常青。坡顶有一块较大的平地,上面种植着不少种类各异的矮木繁花,被花草簇扔的,正是宋璇滢母亲良氏的坟地。此时虽已近秋,坟墓周围却仍有不少粉色的小花开得正茂,给清瑟的凉秋凭添几分生气。坐扔于花木中心的坟墓,地面突起的地方都用青灰砖石砌成,形成一个青灰色的半圆体。但令人奇怪的是,墓碑上,竟是一片空白。“素素,我来看你了……这些年,你过得好吗?都六年了,这还是我第一次来看你,你不会怪我吧……”年寂良弯腰半蹲在坟前,一手轻轻地抚摸着坟墓上的青砖,对着那一片青灰色,喃喃絮叨着。微微的凉意从指间传来,就如同当初她那冰凉的脸庞般。想起当年的情景,年寂良不禁眼眶一热,一股悲戚涌上心头。宋正成默默地站在一旁,同样眼眶温热。“她知道吗?”轻轻摩挲着空白的墓碑,年寂良轻声问道。“只知道睡在这里的是母亲,别的,我想等过几年再说……”宋璇滢在两岁那年,就已经很奇怪,为什么娘亲的碑牌上没有碑文。虽被他搪塞过去,但聪慧如她,想必不会相信。“这么多年了,他好像还没放弃,频频派人来刺探,这也是为什么我到现在才来看她。”宋寂良浓眉紧皱,语气沉重。“他知道滢儿吗?”宋正成不禁也眉头一皱,担忧地问道。“知道已经怀了小孩,但不知是男孩女孩。而且,他好像知道素素已经……”“他怎么知道了!”宋正成不由地一惊。当年素素在海边生下璇滢,还未来得及抱一下,就抱撼离世了。他带着素素的遗体,抱着璇滢,飘洋过海远避于此,一直过着隐世的生活,竟还是让他人探得消息。“那是在去年,他追查到了无影门,也将无影门灭门了……”“什么?那么大一个无影门,竟然被灭了!那影无聂呢?他死了吗?”这回宋正成更震惊,甚至是惶恐了。当初无影门势力庞大,几与敌国,现在竟然被那人在一年时间里给灭了!这么说来,在过去的几年间,那人的势力已经暴涨了不少。而更糟糕的是,璇滢身上的毒,目前可只有无影门的门主影无聂才能解啊。“他自前年登基后,一直明着暗着布署势力围剿无影门。影无聂也被他杀了……”“影无聂,死……了?!”宋正成不敢置信地望着年寂良。若影无聂死了,那滢儿岂不是……“是的,他死了。影无聂在临死前说出向素素施毒的事,所以,只怕他还会追寻过来……”年寂良苦笑一声,望向宋正成的眼神,甚为忧虑。“希望,他不会太快找到这里吧……”重重地叹了口气,宋正成无奈道。天下之大,辽阔无比,而他们,却只能藏匿在这个被世人遗弃的小岛上,黯然度日。“以他那睚眦必报的个性,只怕不会轻易放手。”“所以以后,你们要更加小心了……虽然影无聂已死,但你还是暂时别离开延思岛了,以免被他发现。”“就算如此,可到那时就算那人不寻到这里来,只怕滢儿也……”两人相视一望,皆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次之后,不知何时才能来了……”良久,年寂良转身,深深地望着青灰墓地,幽幽地说道。宋正成无声地点了点头。其实早在五年前,发现他们寻找素素的势头不减反增后,他就已极少踏出延思岛了。“这次宸儿跟滢儿见了面,即便日后你我都不在了,也能有个照应。这个是给滢儿的,与宸儿身上的刚好凑成一对。”说着,年寂良从怀里掏出一块暗青色半圆形玉佩。“好。对了,你的伤……”接过玉佩,宋正成往年寂良胸口看了看,问道。“影无聂的碎无影威力确实不小,我能安然活到现在,已算不错了。只希望,还能活到宸儿担当大任的那一天。”说话间,年寂良不由轻轻摸了摸左胸。当年为了将小璇滢夺过来,他硬是接下了影无聂的一记碎无影。“三皇子虽还年少,今日见他行事甚是沉稳谨慎,相信他日定能当大任!”想起年宏宸明明稚气未脱,却一脸老成在在的模样,宋正成不由地一笑,在皇室中长大的孩子,确实比较早熟。“希望吧。”想到年宏宸那一副与青涩脸庞不相符的老成与稳重,年寂良不禁也慰然一笑。“你……恨他吗?”沉默了一会,年寂良突然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看着宋正成。“……你指谁?影无聂?尤仓齐?还是宁庭熙?……又或是……素素?”宋正成神情一滞,呆呆望着那一座青灰,无声地苦笑道。“都有吧……”灰青的墓坟静静地躺在一旁,就如当年的她一般,总是静静地跟在他们的身后。可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总是安安静静的可人儿,在外面的世界里,抛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对我来说,过去的一切早在当年跟着她,一起埋进了这片黄土之间。没有了丁点的私念俗情,又何来的恨呢……”宋正成避开年寂良的目光,摘起身旁的一朵小花,轻轻地放在墓碑前,轻声道。海风徐徐,夹着着微咸的气息,带着轻微的叹气声,穿梭于林木花草间。两道顷长伟岸的身影,无声地驻立在灰青墓地旁。风儿卷起两人的衣袍,袍角拍打,发出微微的啪啪声,似是故人的轻诉,又似是风儿的娇咛…………碧空万里,碧海无涯,一艘商船徐徐地行驶在无际的海面上。“好好记住这个地方,这里,有你将来一生都要守护的人。”船头,男人身材高大伟岸,极目眺望着远处那越渐变小的黑点,淡淡地说道。男人五官长相平淡无奇,但声音,赫然正是刚刚作客延思岛的中年男人年寂良。“是的,父亲。”一直恭敬沉默站在身侧的男孩回道。男孩的声音正是年宏宸,但此时,他也戴了一副五官平常的人皮面具。面具薄如蝉翼,加上两人神色本就冷峻淡漠不苟言笑,就更令人难以察觉了。夕阳西下,如血般的光辉普照在海面上,泛起片片光芒。殷红逐渐沉没在海天一色间,四周变得越渐黑暗。海风疾疾,呼声啸起,摇曳着颠簸行驶的商船,惹得船儿更是晃荡不已……年宏宸仰头默默地注视着父亲,父亲的眼神恍惚,显得飘渺迷离,这神情他在岛上那个小女孩脸上也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