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破裂无疑是对女儿釜底抽薪、后院点火,前夫妻自知理亏,决定欺骗,唯一战术就是拖,拖到不能拖,拖到天荒地老。做戏是不二选择,杨尔急召李博怀回家,命令前夫在霹雳回国奔丧期间住家,伪装若无其事。 衣橱半扇腾空,男式衣服重新入主;束之高阁的男拖鞋又见天日;粗毛巾回归毛巾架,斗胆和花毛巾比肩。一切布置停当,前夫妻俩带戏上场,迎接女儿。 杨尔不忘最后叮嘱:“我突然想起来,你住过来,你那相好的……” 李博怀:“能不能叫她小陈,要不叫名字也行。” “那么平庸的名,我记不住,她不会成天这事儿那事儿找你总给你打电话吧?” “不会,我跟她说好了,有事就发短信。” “反正我提醒你,别让霹雳看见你鬼鬼祟祟的,再露了马脚。” “不会。” “霹雳没俩月就要Alevel考试了,现在她的情绪稳定大于一切,这趟她回来就待三五天,咱无论如何得把戏演好,不能让她觉出什么不对劲。” “知道。” “别以为我在求你,霹雳跟你比跟我亲,我是恶妈妈,你是好爸爸,她要知道你这么快就另有新欢了……”幸灾乐祸,“我看你怎么跟她交代?” “我组建新家庭也还是她爸,咱俩也不是因为那个才离的婚。” “我不在乎,你爱跟谁组跟谁组,可闺女能不在乎吗?” “瞒过这回,以后还是大问题,她心理其实挺脆弱的。” “别想那么远了,把这几天对付过去再说吧。” 即使父母演技不高明,19岁的霹雳也无法识别。生活充斥谎言,有恶意也有善意,有为伤害也有为保护,有单向也有双向。此刻谁知道霹雳也是带戏上场?谁知道她品学兼优的留学生活背后的真相?谎言既然是生活的必须,性质就未必都恶劣。 父母离婚女儿缺席,但姥爷殡葬需要全体参与。选择墓地这天,杨门女将集体出动,先考察价钱从千元到十几万不等、各色材质的骨灰盒,一一过目。 表姐仨被盒们弄得目眩神迷,小样问:“盒上的蓝宝是真的吗?”青楚答:“这么贵,应该是。”霹雳质疑:“哪是骨灰盒?怎么看都是首饰盒。”最后小样概括市场调查结果:“忒奢侈了!” 随即在墓地经理带领下,考察选择墓地。 经理介绍:“这个区是普通墓地,有单人墓也有合葬墓,买地、刻碑费用全下来从几千到一万不等,一般不超过一万。” 财力雄厚的杨尔一水没看上:“太小,不够气派。” 经理见风使舵:“如果想特别体现儿女孝心,还有更大、更尊贵的选择。”他更加热情,率领一帮女的,走进独立陵园,“这边都是异型墓,独立分区,环境更加僻静安宁,设计也更高雅、气派,不论从墓地形状、尺寸还是墓碑材质,都更能满足客户对高品质的需求。这是个豪华双墓穴异形墓,上等大理石碑亭,所有费用都算上,二十万。” 最没发言权的钱小样惊叫出来:“这么贵?不就往里放个盒吗?”被杨杉一声呵斥:“闭嘴!就你废话多。” 杨尔没被昂贵吓倒,她就是奔与众不同来的,看上一个合葬异形墓,开口问价。经理投其所好:“眼光真准!我个人认为您看上的这个性价比最高,它基座长两米,宽一米五,碑高一米八,前后都可以镌刻文字,尺寸比20万的小不了多少,可价钱只有一半,唯一差别就是位置,如果决定要,马上就能刻碑。” 杨尔颔首认可,一回头——一家子远远站在身后,摆明和她划清界限:“你们站那么远干吗?觉得这个怎么样?” 该表态的杨怡、杨杉都不表态,看着老太太。 杨尔明白:“大姐、三儿,你们是不是都嫌贵?这样,咱仨分摊,每人出不了多少,再说这里面还留着咱妈的份儿呢。” 杨怡、杨杉依旧沉默,所有家庭都拥有类似状况,一人有一人的想法,五个指头不一样长,统一极其不易。 郎心平发话:“不用那么贵的墓,有个大点的坑,能把我和你爸装下就行。” “妈,我们最后一回给爸花钱,贵点就贵点吧。”杨尔话里话外,谴责那姐妹俩不大方。 “活着时多孝敬点比什么都强,死了穿上金缕玉衣也一样是埋,我看外面那一万的就挺好。” “那个太寒酸了吧?相当于这儿的经济适用房,”杨尔问姐儿俩,“要不我出大头,你们俩少出点?” 仍被郎心平驳回:“你的钱是风刮来的?你爸一辈子不爱浪费,你让他躺别墅里,他睡不踏实,经济适用房就挺好。” “老太太说话真噎人,我不就为让老头风光点吗?” 青楚劝:“二姨,按平米折算,这墓比活人住的别墅都贵,难怪姥接受不了。” 杨杉也劝:“你心意大家都明白,但这事儿,还是听妈的吧。” “可我怎么都觉得那一万的太憋屈。” 轮到自己闺女霹雳挤对她:“你要住肯定嫌憋屈,姥爷不会。” 在这个严肃的地界、严肃的场合,所有人都想笑,好歹都忍住了,只有成事不足的钱小样定力太差,“扑哧”一声乐喷出来,让杨尔恼羞成怒。最后,墓地以一万,骨灰盒以五千成交,杨尔财大气粗的孝心被郎心平断然拒绝。 接下来就是葬礼,生命浓缩为一钵灰烬,尘埃落定。 全家人给杨秉恒烧纸钱,最后的礼送,杨怡、杨尔、杨杉嘴里都念念有词。 杨尔:“爸,放心吧,我们把钱给你带足了。” 杨杉:“到那边别不舍得花,想买什么买什么。” 杨怡:“青楚他爸去得早,到那边让他先替我们孝敬你。” 青楚、小样、霹雳挤在后排,光扔钱、都没话。 杨尔敦促后辈:“你们仨别不出声,给姥爷念叨念叨。” 青楚带头:“姥爷,我们给您送钱了,一亿、两亿。” 前面还像话,一到小样就下道儿:“太过瘾了,冥币跟人民币怎么个兑换法?” 霹雳顺流而下:“好几个银行的,通用。” 小样:“要有人供我这么花钱就好了。” 杨杉本来哭得好好的,这时候忍无可忍,回身照女儿脑袋上劈下一掌! 送走父亲,背着郎心平,杨怡、杨尔、杨杉姐仨儿谢绝听众,聚在客厅召开家庭会议,议题围绕:谁留在母亲身边,陪伴她余生? 杨尔:“趁妈歇着,咱们议议,爸走了,妈以后怎么办?这么大房子,剩妈一人,咱谁都放不下心,虽然老太太身体还不错,不用人伺候,可毕竟七十多岁了,身边怎么也得有个人照应着,所以咱商量商量,谁能回来陪她住?” 杨怡:“这还用商量?你在北京,当然是你搬回来陪妈住最方便,反正你也离……”还没说全,被杨尔紧急制止“嘘”,赶紧把“婚”字咽回肚里。 杨杉:“是呀二姐,反正霹雳也要去英国,你搬来陪妈住吧。” 杨尔:“我不成,公司事儿太多,忙起来时间没个准谱,咱妈生活规律惯了,我怕打扰她;再说我跟咱妈脾气犯冲,平时一礼拜见两回还戗戗呢,住一起对双方健康都不利。” 杨杉:“我跟老钱都还上着班呢,肯定不能回来。大姐,你说话就退休了,青楚要留京,你自己在上海也孤单,干脆回北京跟妈搭伙吧。” 杨尔:“我看行,趁现在楼市正热,把上海房子卖了,以后等青楚安定了,在北京买套房。” 杨怡不情愿:“我还没同意青楚留京呢。” 杨杉:“我看她那么坚定,恐怕你拗不过,再说她能留北京当律师也挺好。” 杨尔:“对了,还有那高齐,你不也觉着不错嘛,青楚只要留这儿,俩人早晚是一对。” 那不是意味着自己在女儿问题上全面溃败嘛,杨怡不松口:“我在上海那么多年,已经有点不习惯北京了。” 杨尔:“大姐,不怪妈说,你可越来越矫情,再不回来扳扳,真成上海人了。” 杨怡:“上海人怎么了?我觉得上海人挺好,市民整体素质高。” 杨尔:“你还真反认他乡是故乡,上海人觉得全世界就数上海最好,其他地方都是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