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临死前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呢?若月这才知道,无论事先听过多少传说描述都不足以让人体会濒死的感受,也许因为故事里说的尽是些英雄豪杰吧,他们大约是不会怕的。对,就是怕!没有悲壮,没有怀念,没有遗憾,有的只是无尽的恐惧。恐惧。怕死,这是个无关乎你在这世上还有多少未竟的事业,多少说不出口的话,或者多少未尽的心意,只是本能而已。本能的怕。失重感紧紧抓住若月的心,只觉得所有的血液都失去控制,由下而上的风像锋利的刀子,花开每一分肌肤,释放出身上所有的热量,以至于全身都是僵硬的,也许就是冷的了。看来最后一把也赌输了。在这世上,还有谁会舍不得我呢?小哥死了,嫁的相公从未将我放在心上,七杀走了,她那样怨恨我,大约不会再想起我了······姐姐,对了,还有姐姐,她那么好,一定会伤心的,为了我这个恶毒的妹妹也会伤心。但他们一定会照顾好她。我死了······这世上没有人会惋惜的······吧······再见了,姐姐,我不是好妹妹,但我尽量不拖累你们,死,是我能为你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若月像个折翅的鸟儿掉下悬崖,崖上的一干人怔怔的不知如何是好,救人?那可是姑爷亲手打下去的······不救?可那是二小姐啊·······若夕慌张的伸手去抓若月,可半空中不受力,挪动艰难,机会又一闪而逝,哪里就能那么巧的抓到?崖上的人也被风碧涛的举动惊呆了,南文隽一直往崖下看着若夕,此刻看见若夕停住了,立刻发觉隐蔽处的天蚕丝绳索,飞快的将两人拉了上来。“你们愣着干什么!快救人啊!”若夕疯了一样捶打抱着她的南文隽,挣脱他的怀抱就要往下跳,南文隽死死抓着她的手,连声道:“冷静一下,若夕,我们会救她的!”说着示意离得近的几人去救人,冷夜与南文彦就站在崖边,这时回过神来,当即抓着绳索一跃而下。而风碧涛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就是这只手刚才把自己的妻子打落悬崖,天哪,这是为什么,他颤抖的双手捂住脸,清亮的泪水从指缝中涌出,若月······若月······不管崖上的人此时如何的慌乱纠结,若月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崖下是滚滚的洪水,若月落在这条怒涛之中如同沧海一粟,随波逐流眨眼便不见了,在众人失去若月的身影后,若夕绝望的仰天痛哭,“啊——”声音戛然而止,再看若夕已经倒在南文隽的怀中,不省人事······在众人看不见的洪水中,若月的周身水流自动排开,绕道而行,若月的怀中一块玉佩散发出淡淡的青光,青光包裹住若月的全身,滔滔的洪水遇到青光节节败退,若月的周身形成一个圆球形的空间,在这茫茫的水涛中给若月保有一丝生机。正是南夫人留给沉玉,作为沉玉的遗物被带回南家,若月一直贴身携带,也许冥冥之中老天也给若月一条生路吧······这场闹剧以罪魁祸首的死亡而告终,不过若夕公布了北渊家主的阴谋,并拿出雕像为证,北渊的大部分人手都折损在山下洪水中,至于罪魁祸首该怎么处置,那就是以后慢慢商议的事了。醒过来的若夕没有说一句话,冷冷的看着一种人下山的背影,眸光中有着一丝黯淡,就是因为这些人她失去了最亲的妹妹,从小就没有和她分开过的月儿,如今离开了她身边,会不会怕?不要怕,很快姐姐就会找到你的······“若夕。”南文隽将衣服披到凭栏远眺的若夕身上,“你刚醒,为什么不好好休息一下?”若夕面无表情的说:“我不能休息,我得赶紧去找月儿,月儿不在我身边,一定会怕的!”南文隽顿了一下,忐忑道:“若夕,你没想过,要是万一······”“没有万一!”若夕厉声道,“不会有万一!月儿一定会活的好好的!”若夕看着南文隽和无声进来的南文彦,一字一顿道:“我一定会找到月儿,不且不会给你们再一次伤害她的机会!”说完不管南文隽、南文彦同时沉下脸,若夕头也不会的离开了。“少爷,您喝点粥吧,少夫人一定会安然无恙的,您不能把自己给折腾垮了啊······”安居小心翼翼地劝道,倚坐在书桌后的风碧涛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就只坐着闭目假寐,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安居也无法。“你说,”风碧涛闭着眼睛轻声问,“我是不是个混蛋,不知珍惜,得陇望蜀······”他的声音很轻,安居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问自己,不敢回答,也不知如何回答。说起来,少夫人哪里不好呢,偏偏少爷不喜欢,不喜欢也就算了,还喜欢上了少夫人的姐姐,真是孽缘啊······“呵呵,人总是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拥有的是多么珍贵,只不过我再也没有机会了······”风碧涛喃喃地说,“安居,收拾东西,我们明日便回家罢。”“是,少爷。”安居虽然疑惑,但知道此时绝不是问的时候。风碧涛离开了,南家人都没有去送他,一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二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若月始终是南家人,无论她做了什么。况且若夕又是满腹怨恨,就连南家人也在她怨恨的名单中。若夕现在没有心思理会,她在努力的寻找若月,晚一天找到,若月就少一分生机,所以仇恨什么的可以先放在一边。南奕去世后南文隽就掌握了南家大部分的权利,这也为她提供了许多特权,所有的南家探子都出动了,但是始终没能找到若月······***************这一年,被称为天破灾年,这场洪水被称为天破之灾。昆仑山之上的天空就像突然破了个洞,滔滔洪水轰然砸下,这诡异的洪水顺着昆仑山谷奔流而下,一路上冲困无数房屋,淹没良田万顷不止,仿佛有着意识般找到一条顺遂的河道奔腾呼啸着流向西南的辽阔海洋。洪水途经二十二个县郡,横跨五个州府,无数百姓的家园就这样不见了,万幸的是这些地方闹鬼数月之久,居住的人几乎都搬迁到其他地方,这些流民看着滔滔的洪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若月在玉佩的保护里随着水波沉浮,根本不知道自己已被冲到千里之外,再漂个一天就到达汪洋了。可是这时,玉佩上光芒忽明忽暗,像是余力不足,若月意识昏沉,对此一无所知,更无法自救。就这样又漂了一两个时辰,一个浪头迎面而来,若月被推向一块山壁,一个个浪头砸到山壁上被切割,尖锐的棱角与柔韧的水波间持续的斗争却被若月打断,若月被水推动,以千钧之势砸向山壁,玉佩光芒大作,像燃烧般地释放能量,若月周围已经缩小到咫尺的真空圈陡然扩大,若月地冲势被缓解,在离山壁一个手掌宽的地方漂荡,这时玉佩一整清脆的悲鸣,力竭碎成了粉末,若月没有了保护,一头撞在山壁上,殷红的血液在水中扩散,湮没了若月的身影······原本宁静甚至能称得上荒凉的木原镇经过这次洪灾,人数增长到承受不了的地步,涌进镇子的大多数都是衣衫褴褛的灾民,只有小部分是带着诸多财物的富裕人家,但洪水只灾必然伴随着粮食涨价,所以连带镇上的原住民都生活艰难起来。镇上的街道自然不如州府的宽阔,更遑论现在街道大半都或坐或躺着许多灾民,老幼妇孺都是满面饱经风霜的沧桑与茫然,小小的镇子几乎被塞满了人。刘老汉扛着灰扑扑的布幡,愁云惨淡地边走边抱怨:“都是些穷光蛋,这样下去我们都要喝西北风了,他们自己遭灾还不够,连累我们算什么啊······”这些话声音并不小,被地上坐着的难民们听到都怒目而视,刘老汉像被针扎到一样蹦跶着怪叫,他原本只有平常人的肩膀高,又很是瘦弱,褶皱耷拉的眼皮几乎盖着了眼睛,说着刻薄话的嘴上面还留了两撇小胡子,气愤的时候胡子一跳一跳的,“怎么?我说错了?你们这些人,要不是你们,那粮食能涨价么?”地上坐着的憔悴汉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再言语了,刘老汉小人得志的怪笑着走了,间或迈过几个倒着的难民,昂着头傲气的不可一世。快出镇子的时候,迎面的一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一个呆滞的女子,身上的衣服像在泥泞里滚了个遍,脏臭破烂,长发纠结凌乱,脸上附着着一层泥污,还有暗红的干涸血迹,走路好像漂浮着,一双眸子死气沉沉,没有一点光亮·····这个人就是南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