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啪地一声轻响马上又闭合了,四周又陷入一片死寂,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路挟持她的人也终是放开了她,琦颜犹自惊魂未定,一个站立不稳坐倒在地,刚刚那幕惊心尚在眼前,襄南王犹似鬼魅般无声欺近身前直取她咽喉,若不是这黑衣人出手相救只怕现在早已丧命。屋子里静悄悄的,虽然身处黑暗中,依稀分辨出了这是她住的房间,黑衣人背对她站在不到两尺远的地方,许是之前救她的那人,可看身形又不似女人,心下正疑惑,那人低沉的声音传来:“不要再枉费心思到处乱窜妄想逃出去了,你逃不出去的。”琦颜又是大吃一惊,竟是杜瑞乾的声音!霍地从地上立起来,冲到那人面前一把扯下他蒙脸的面巾,杜瑞乾的一张俊脸异常清晰地印在她眼前,脸上的表情复杂交错,既有担忧又有责备还隐隐夹杂着丝丝怒火,她紧紧盯着他,眼睛也几乎要冒出火来。盯着手上扯下来的黑布条,手指不禁有些僵硬,原来他竟然一直跟踪她!“小人!”琦颜恨恨啐道,也忘了谢他的救命之恩,狠狠将手里的东西扔到地上。刚刚还在为杜瑞乾那句“不要再枉费心思到处乱窜妄想逃出去了”纳闷,现在才回过神来,原来这几夜他夜夜都跟踪她,不然怎会知道她想逃出去,又怎会那么及时出现,突然感觉自己被当猴耍了,自以为高明,可以独身一人逃出这禁闭一般与世隔绝的绿茗山庄,谁知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掌控中。“你怎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呢?!”杜瑞乾也火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死死地匝着她。琦颜开始死命挣扎,张口正要叫,杜瑞乾威胁道:“你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想要逃跑是吧,你叫啊,会如你所愿的。”“你!!!”琦颜惊怒交集,万没料到他这样激她,刚刚还脑门发热,现在开始慢慢冷静下来,莫非真错怪了他?看她态度软下来,他放开了她的手,自顾自找把椅子坐下来倒了杯水喝。“这几夜你是不是每夜都跟踪我?”琦颜恼恨地问。“嗯。”没想到他爽快承认了。“为什么?”琦颜紧盯住他,拳头又握紧了些。“这几日你行为举止古怪,旁人也许你能瞒过,可是我却都知道,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果然不出我所料是想逃走,如果不想嫁我,可直接告诉我,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还险些搭上一条性命。”“……”脸上有些燥热,幸好黑暗中他应该看不到。“既然不想嫁,我也不会勉强你,你不知道密道在哪里,似那般无头苍蝇乱撞怎么出的去!”“……”脸,再度火烧起来,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就算知道了,也不要说得这么明白嘛,真是没脸见人……偏偏眼前这人还是……未婚夫……“我只问你一句,你若是肯如实相告,明日我便助你逃走,如何?”助她逃婚?琦颜吃惊地瞪着杜瑞乾,想从他的话语里辨出真假,事先没征求她意见就直接告诉他爹娘要娶她的是他,现在说要助她逃婚的也是他,该不是在试探她吧,她立刻警觉起来。看琦颜疑惑地瞪他,半晌,他也有些不自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沉声道:“我只问你一件事,你若是如实回答我便放你走。”他满脸认真,不像是开玩笑,黑暗里眸光灼灼,紧逼她。“好,你问吧。”琦颜定了定神,心里大概猜到了他要问什么。“你真的是萧国公主吗?”声音里有强压下的惊讶。果然,是这个问题,果然,他也听到了杜老爷跟襄南王的对话。“你肯为我保密吗?”琦颜只问了这一句。“一定。”他坚定地答道,又追问了一遍,“你是萧国公主吗?”“是。”只一个字,已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她是已经亡国的萧国的公主,本名善雅,寓寄着父皇期望她成长为一个善良优雅公主的愿望。犹记得六年前那个月圆之夜,她和妹妹善琦在母后贴身宫女若妡的保护下仓惶逃离早已乱成一窝粥的皇宫。混乱中若妡受了重伤,她和善琦亦在混乱中失散,后来若妡带她逃往北门,守城的兵卫早已不知去向。整个宜城陷入了一片火光之中,黑夜里烈焰的芒刺映照在她眼里,遍地都是尸首,护城河的河水都红了,那晚的情景便成她挥之不去的噩梦,常常让她在夜深人静之时惊悸而醒。那年萧国覆亡时,她十岁,善琦五岁,一夜之间亲人失散,生死未卜。从那时起,她更名为琦颜,这是母后把金凤钗交到她手上时轻轻附在她耳边告诉她的。母后凤目含泪:“以后你再不是善雅公主,你叫琦颜,记住了吗?你带着这钗去找裴国宰相,若妡会带你去的,好好照顾你妹妹!”她只懵懂地点头,来不及多问母后便已含泪将她和善琦推出宫门外,熟悉的朱门嘎吱一声闷响冷漠地闭合,生生隔开了这对母女。六年了,一直是她竭力想要回避的记忆,今日忽地再被捅开,苦涩忧伤便填满了胸膛,泪水不自觉地如断线的珠子沿着脸颊滑落。琦颜定定地睁着那双被泪水迷糊的眼眸,看着杜瑞乾眼里眸光一点点黯淡,最终他别过头去,道一声“知道了”便飞身破窗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