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抬头正一眼瞥见了直直立着的琦颜,眼圈一红,未语泪先流。“小姐!”小翠哽咽地唤了一声,挣扎着向琦颜走来。“你别动!”琦颜疾步走近一把扶住她,阻止小翠再动。“小姐……能够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小翠伏在琦颜肩上呜咽着。“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你养好了伤再说,不哭了哦。”琦颜轻抚着她的背温言安慰,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这时候又开始泛滥。小女孩看着这两个大姐姐哭成一团,不知所措地搔搔头。等两人情绪渐渐平静下来,琦颜冲另一边大喊道:“澈弦!云公子!麻烦过来帮一下忙!”不多时云氏兄弟便大步流星奔过来了,清明也紧跟着。“小翠姑娘。”澈弦一见到小翠似乎大吃一惊,“梁公子他们呢?”“他们将我安顿好便离开燕京了,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澈弦冷着脸盯了小翠半晌,终是别过头去没再说话。将近落日时分大家才从废弃的皇城遗址回到客栈,小翠吩咐了小瑞叫人将她的东西搬到客栈来。小翠身上的伤尚未痊愈,左臂上的箭伤稍好些,腿上和肩上的两处伤却颇为严重,加之又浸过水,伤口发炎化脓了。这几日每天雷打不动地让小瑞带她去约定的望月楼候着,一呆就是大半天,幸得寄居人家的女儿小瑞跟她投缘,待她甚好,偷偷带了她溜出家门到这废墟上来,若是叫小瑞的双亲知道可就了不得了。白白等了几日,正灰心的时候幸好今日总算是遇上了。在琦颜的强烈要求下,终于将小翠身上的绷带都尽数除去,浓浓的药味夹杂着腐烂味便飘散在空中。“怎么回事?”琦颜眼圈一红,拧着秀眉轻问。“小姐……”小翠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紧紧垂下了头。“伤口怎的变成了这般模样?你的腿和手臂不想要了么?!”句句是斥责,却都满含着心疼,想到那日夜里若不是小翠奋力赶着马车逃离,自己早成了箭靶子,哪里还有命在。“是不是没有及时换药?”琦颜又问,一边摇头叹息,“伤成了这样,我是无能为力了,我去找云公子,小翠你等一会。”说着琦颜便起身出了房门,不多时就请来了澈远。因伤处有些不尴不尬小翠此时正衣衫半解,见到陌生男人进房间时,原本苍白的一张小脸霎时羞得绯红,刚刚已经由琦颜帮着清洁了伤处,也简单跟澈远说了伤处的情形,澈远说要先看看才能开药方,实在没办法,幸好清明没有跟来,不然小翠要窘死了。澈远倒是面色如常,仔细查看着伤口,他盯着伤口周围略呈深紫色的腐肉看了片刻,紧皱着双眉:“姑娘怎会中此毒?”小翠轻咬下唇,只不作声。“澈弦有没有跟云公子提及离开瀛洲那夜我们侥幸脱险的情况?小翠便是在那夜中了奸人的箭受了伤,云公子,她的伤不碍事吧?”“原来如此,这毒原本也没什么,只是中毒之后万万不可遇水,不然毒液溶入水中毒性会猛增。看姑娘的伤势不止是沾了水,用药也不对,不过有云某在此,这点小伤不是问题,几日便可痊愈。”“如此甚好。”琦颜终是展颜一笑,略略宽心。澈远提笔写下药方,便要起身。“云公子,”琦颜也跟着立起身,有些不好意思,“药方……还没给我呢。”“七姑娘还要照顾阿苏婆婆,抓药的事就交给清明吧。”澈远背身微微侧首道。待他出去后,小翠便问:“阿苏婆婆是谁?”“就是前面你见过的那个瞎眼的婆婆。”“那婆婆好怪异。”“呵呵,你倒是眼尖,一眼就看出来了。”“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一定苦着累着小姐了,竟然还要小姐亲自来照顾那个怪婆婆,太可恨了。”小翠脸上有些愤愤不平。“这也没什么,那婆婆也怪可怜的,眼睛瞎了,还中了剧毒。”琦颜轻轻叹了口气。“啊……”小翠似吃了一惊。这日傍晚,琦颜又去药铺给阿苏婆婆抓药,却被告知澈远开的方子中好几味药都售空了,还以为是偶然,便又去了一家店,也说那几味药材被人全买走了。琦颜猛地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不敢逗留匆匆跑回客栈。急急奔向澈远房间,天色已然有些暗了,也顾不得避嫌。举手正要叩门,门已然自里面打开了,被人一把拉进了屋内。“怎么了?”见是澈弦,屋里燃着支蜡烛,扫视一周琦颜惊问,“云公子呢?”“采药去了。医者仁心,我大哥是个烂好人。”“云公子都知道了?”“嗯,之前抓药的时候药店的伙计告诉了清明,有人下令强要他们将药材卖掉了,想是知晓这城里有人中了琉花斑狸毒,要逼她现身,姑娘方才去了药铺抓药定然惹人怀疑,这里住不得了。”澈弦语气凝重,能在半日之内搜刮掉那么多药材,雷厉风行之势不可抵挡,想这背后掌控全局的人定是来头不小。琦颜也是一惊,心头发凉,这般手段没有权势哪里做得到,一个人影闪过脑海。“琉花斑狸毒?”不想纠结药物被搜刮之事,琦颜便岔开话题,这是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为何那日澈远提及此毒时面色也是凝重。“这种毒,中原罕有,乃是苗疆巫蛊之术的一种,极阴毒,其毒取自一种花斑狸,此狸原本毛色纯白,因被人为以万毒之物饲养长大,毛皮逐渐变得绚丽斑斓。浑身血液毛皮皆有剧毒,只消取少许狸血涂抹于利刃之上,一旦中招若不得及时解救,中毒之人一月之内眼瞎,极畏寒,两月之内四肢具废,感官丧失,三月之内机体开始腐烂,终会受尽折磨而死。”琦颜闻言脸色煞白怔怔望着澈弦,惊惧交加,这么说……他只微微点点头:“今夜我们就走,走得越远越好,这是阿苏婆婆与他们的纠葛,姑娘不该被卷入这样的是非。但教有属下在,一定保得琦颜姑娘平安。”“这怎么行,无论如何也不能撇下阿苏婆婆一个人,她虽不见得是什么好人,可待我也不算太坏,就这样把她抛下我终究是不忍心。”“那今夜便带她一起……”一语未毕门猛地被人撞开了,琦颜与澈弦俱是大吃一惊,尤其是澈弦,自己竟然对此毫无察觉!这人一定不是一般之人!待看清来人时琦颜脸登时不自然起来,傻站着看着来人,正是刚刚在谈论的阿苏婆婆。谁知阿苏婆婆突然跪倒在门口,毫无征兆,吓得琦颜一跳,急忙跑过来扶她。“琦颜?你叫琦颜?!”阿苏婆婆急切问着,紧紧抓住琦颜双手,抖抖索索唤着,嘴唇抖得厉害,“公主!公主!你是善雅公主!”“婆婆……澈弦救我!”琦颜被吓得六神无主,双手被制住,极度惊恐,这老婆子一定疯了。她话音未落澈弦已然身形一闪,狠力拨开了阿苏婆婆的手,阿苏婆婆似全没有注意他,全副注意都集中在琦颜身上,澈弦左手一扬将她掀倒在地。琦颜死死拽着澈弦衣袖,花容失色,一脸失魂落魄,怯怯望着跌倒在地的阿苏婆婆,脸上惊诧恐惧交替出现,她叫她善雅公主!声音语调还那么熟悉!“姑娘,我现在就带你走。”澈弦手臂一紧已将她紧紧揽入怀中一脚踹开了窗户。“不!”琦颜异常坚定拂开了他。于此同时传来阿苏婆婆挽留的声音。“不要,公主!我是若妡啊!善雅公主!”凄厉的嗓音,留恋哀婉的语调,一如六年前乱军之中将她奋力推开时大声的呵斥“公主,快逃啊!”一语未毕快如闪电的蝗矢箭雨瞬间便已穿破胸膛,鲜血绚丽如落日的红霞洒遍了胸前的衣襟,水墨画一般沿着一个点飞速染晕开来。她看着若妡缓缓倒下,嘴里仍低喃着“快……逃……”那时候她以为若妡必死无疑了,那么多的箭钉在身上,她只在练箭用的稻草人身上见过那么多的箭矢。她以为她早死了……“若妡!”琦颜奔至近前,半跪着将若妡抱起来,眼泪横流,哽咽道,“若妡,原来你还活着!”“公主……”若妡挣扎着要起身行礼,被琦颜制止了。“你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不自禁地语带呜咽,记忆中若妡一直是个面貌娇俏的女官,随侍母后身边,一直待母后和自己姐们几个忠心又亲厚,深得母后信赖,不然城破之时母后也不会放心将孩子交付与她。若妡似乎想起来什么,伸手往脸上一探,揭下一层人皮面具,原本的容貌显现出来。往日的端丽仍存了几分,脸上却增添了不少沧桑,左颊上一道三寸长的刀疤衬得原本秀气美丽的一张脸诡异恐怖遍布。眼眸如黑晶石一般清亮却鲜少光泽,只有一双眼仍是美得骇人,却没有了往昔的灵动。琦颜将脸埋在她颈窝,泪水悄悄滑过脸庞。“我的傻公主,奴婢这不是好好的么?这辈子还能再见公主死而无憾了。”“若妡,我绝不会让你死的,我们好不容易聚到了一起,我们一起去寻母后,寻到了我们还要一起生活很多年,就像以前那样。我不许你提死这个字。”“好,好。公主,奴婢可以摸摸你么?”琦颜含泪不住点头,猛地悔悟她看不到,“可以。”一边凑近拿起若妡纤细温暖的手抚上自己脸颊。细细抚摸过青如墨染的眉黛,卷翘浓密的眼睫,高挺秀气的鼻梁,小巧柔软的嘴唇,纤细润滑的下颌。“公主一定长得比皇后娘娘还好看!”若妡嘴角微翘扬起一抹欣慰的笑,左颊上那道疤痕也生动起来,像一道音符,弯弯成弦。一旁的澈弦默默立着,面色清冷,冷静地看着这对阔别多年后相认的主仆。无论作为杀手,还是作为保镖,他的理智都让人生畏,也鲜少见他有什么七情六欲,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为真正令人闻之魂飞胆丧的极品杀手吧。“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澈弦冷声道,大步踏出了房门。果然,他们前脚刚走,一大队官兵便将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