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北雁向南飞（1）

鸿雁南飞，声声嘶鸣划破天际，又到了深秋渐寒的季节，冷风萧瑟百草枯。一块不算平整的大石有些突兀地生长在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草原上，石头上坐着个年轻女子，呆呆望着南方出神。“塔琪雅！”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了女子的思绪，她转头看着那正从远处向自己屁颠屁颠跑来的小男孩，女子很快站起身，跳下大石迎上去。“狄伦，你怎么来了？”女子惊讶地问，蹲下身子与男孩视线齐平，一手帮忙整理了一下孩子乱蓬蓬的发。“找你去玩，我就知道你肯定在这里。”男孩突然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束不知名的白色小花，递给女子，嘟哝着嘴，“这个送你了，我听阿姑说你喜欢花。”“嘿嘿，小鬼头，这么讨好我，是不是又想听我讲故事啊？”女子眨了眨眼，语气轻松活泼。“不要。今天想跟你一起去骑马，阿爸给我做了一张崭新的弓。等会我射只狐狸就送给你！”“可我不会骑马呀！”女子有些为难。“你都来了三年了，怎么还不会骑马啊，不会我可以教你。”男孩拍了拍胸脯，稚嫩的脸上满是豪气。“那好，我们走吧。”女子笑道，站起身轻拍了两下孩子的头。一大一小两个人的身影在阳光下被拉得很长很长。还没进到营帐，就远远看到帐篷外面候着个人，一见到回来的两人就疾步迎上来：“小姐，你可回来了，到处都找不到你。”“出什么事了，小翠？”“大汗要见你。”小翠面带忧色。“哦，知道了。”弯腰对狄伦道，“跟姑姑玩吧，我有点事，回来再陪你玩，好不好？”“塔琪雅，我跟你一起去见阿爸。”狄伦摇了摇琦颜的手臂。塔琪雅是她的鞑靼名字，意思是草原上的花。“好，那我们一起去。”琦颜笑道，便领着狄伦一起向王帐走去。不知不觉中，她来鞑靼已经三年了，如今她身上也多了几分草原人的豁达豪爽，少了几分中原女子的优柔腼腆。初来鞑靼时她日夜不安，觉得自己被当作贡品一样献出来，多少还是有几分屈辱。最初那段时日真是多亏了有小翠陪伴，不然在一个人也不认识的情况下，她的日子会很难熬的。因为那夜小翠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离开了琦颜的房间，琦颜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原谅了她。也许最初的时候小翠的确是别人派来的细作，金钗也的确是她盗走的，可这也过去好几年了，世上的是非曲直往往难辨，可这几年小翠对自己的忠心维护日月可鉴，几番遇险，无不是小翠舍命相救，若没有小翠，只怕早在离开瀛洲时她便葬身于乱箭之中了。不管小翠之前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可两人的姐妹情绝对是真的，就冲这一点，她也舍不得把她怎么样。何况回京后小翠还跪求皇帝恩准她随自己北去，她就算有铁石心肠，也该化了。大汗待她也不错，封她做了五阏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允许她保留中原的生活习惯。后来是琦颜自己觉得如此显得太过特殊，便自己慢慢地入乡随俗，饮食起居穿衣打扮都是按鞑靼人的风俗，这一点博得了很多鞑靼人的好感，之前那些瞧不起她是中原人的鞑靼人也开始改变了态度。粘罕纳虽然也有好几个阏氏，但是大家都和睦相处，没人因为她得宠而争风吃醋。这里远离了宫廷险恶的斗争，空气里都飘荡着自由的气味，草原上天空那么高，那么蓝，马儿奔跑的英姿多么雄壮，这是她喜欢的生活，没多久她便渐渐爱上了这片土地。但是她也仍然忘不掉中原的山山水水，那里有她割不断的思念，还有血浓于水的亲人。午夜梦回时她常常辨不清自己到底是身处何地，醒来时躺在铺满狐裘的卧榻上，身边躺的却不是梦中的人。她喜欢这儿，但是内心深处却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属于这儿的，这种感觉有些奇怪。之前她一直觉得这辈子再也回不了中原了，可到了鞑靼之后，她这念头动摇了。她性子温和，也不与人争，平易近人，很受人们喜欢，她也很喜欢鞑靼人豪爽率直的个性，感觉跟他们相处并不需要顾虑太多，也不用人家说一句，回头自己还得琢磨半天。尤其是粘罕纳八岁的儿子狄伦，非常喜欢她，几乎一有机会就来黏她，缠着她讲故事，跟她呆一起的时间简直比跟他母亲一起还多。小孩子天性顽皮可爱，她很喜欢。不过她却不愿意再生一个孩子，因为总预感自己在鞑靼应该待不了多久，若是生了孩子，恐怕又会母子分离，而这种感觉，实在太揪心！她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了。从王帐回来时，琦颜心情很沉重。粘罕纳问她想不想回中原，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沉默。她看出来大汗有心事，可能就是跟中原有关的吧，但是她什么都没问。这三年里，她从来不问中原的事情。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仿佛在弹指间就过去了。可三年里发生了很多很多事，只是琦颜都不知道。比如燮国国内发生了大的变动，皇帝暴毙而亡，太子继位，地方上频频发生叛乱。新君登基之初举国上下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慕容瑾花费了大半年时间整顿朝纲，派兵四处镇压起义。华章一年初春，新君慕容瑾不顾士族的激烈反对，开始陆陆续续推出了许多新政策，剔除冗吏，改良税制，鼓励发明，军队体制也做了很多调整，积极扩充军备。他一直在为第二次北伐做准备，三年来对鞑靼俯首帖耳，他早已有些等不及了。厉兵秣马这么久，等的就是决战的这一天！现在鞑靼人只要南下侵扰燮国边境，都会被燮军狠狠还击，打得落花流水。粘罕纳为此头疼不已，也感觉到不久之后就会跟燮国有一场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