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明教做的事情,乃是为国为民、为仁侠、为义气,范右使先前与我素不相识,可是一见如故,肝胆相照,正是不枉了兄弟间的这个‘义’字!”殷扬这番套话说得极为好听,直令赵敏郁闷不已。但见范遥哈哈一笑,却是欣然应道:“殷旗使这几句言语,正是说出了在下的心事。殷旗使,我们可要多加小心,这位郡主娘娘年纪虽轻,确胜在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大非寻常,普通人一不留神就要上她恶当。”殷扬见他主动表达善意,自然笑吟吟的赞成道:“不错,我等自是不可大意。”“多谢苦大师称赞。”赵敏咬字略重,表面上笑容依然,实际里早已是一肚子气!殷扬这个家伙城府深沉些也就罢了,不想这多年以来,从不开口讲话的苦头陀,竟也是这般心智机敏之辈。刚才,自己不过才开了个头,他就能把自己的离间挑唆之意给迅速看穿。之后,更是主动提醒殷扬,状似是夸奖她心计了得,其实不过是暗赞殷扬头脑清醒,不被她这个外人所惑而已。单单几句话,都能说得这么滑溜的人物,又岂会是什么西域小国的哑巴武士?光明右使么?嘿,这明教人物还真是不同凡响,比之中原六大派的那些假正经们,确实要难对付得多……一小轮暗战失利,已让赵敏充分领教到了魔教范右使的厉害,当下重打精神,巧然笑道:“不管如何,今夜既能与明教两位英雄人物同桌对饮,总也算是一桩幸事!之前,赵敏用词若有不当之处,还望两位大度见谅。小女子自罚三杯,以示赔罪,先干为敬!”说着,举杯一饮而尽,接连三次。殷扬把玩酒杯,斜眼瞥见火锅炭光之旁,赵敏杯边所残留的淡淡的胭脂唇印,鼻中更是闻到一阵清幽香气,倒真不知是从杯上的唇印而来,还是从她身上飘来,对于这名异族美人的应对爽快,亦是升起几分欣赏。赵敏三杯饮罢,一抬头,只见浅笑盈盈,端丽无方。特别是酒气将她的粉颊熏然一蒸,更显艳丽万状。正巧对上殷扬注视的眼光,脸色更红,心神不禁有些异样。赵敏不愿就此被动,咳嗽一声,再接再厉的问道:“殷公子,你可晓得我的真名?”殷扬虽然知道,却依旧摇了摇头,硬装糊涂。边儿上的范遥瞧他一眼,没有说话。赵敏笑道:“我爹爹便是当朝执掌兵马大权的汝阳王。我是蒙古女子,真名叫作敏敏特穆尔。皇上封我为绍敏郡主。这‘赵敏’二字,就是我自己取的汉名。”这些事情,殷扬只怕比范遥还要了解的一清二楚。这时候假装不知,不过是清楚赵敏此时谈及,必有深意,因此故意这般应答,想听她说些什么。当即随口笑道:“你一个年纪轻轻、武功平平的小姑娘,却能够号令这许许多多的武林高手,身份自是非比寻常。”赵敏见他并未惊讶,倒对那句“武功平平”的评价不太在意,玉手轻轻抚弄酒杯,半晌不语。随后,提起酒壶替殷扬的空杯斟一杯酒,适才缓缓又道:“其实,那些正派高手……被你救了去也好,反正他们死也不肯归降,我平白留着也是无用。不过,你此番费尽心机的救出他们,大家一定感激你得紧了!”赵敏说着,美眸乍亮,盯着殷扬嫣然笑道:“当今中原武林,正邪双方均要卖你面子。若论声望之隆,怕是无人再及得上你。殷公子,恭喜你了!”说完,笑盈盈的举起酒杯。“不用恭喜,只要郡主你老老实实的在这儿呆上一会儿就行。等我的人来了,你也就自由了。”殷扬受她敬一杯酒,笑嘻嘻的扯开话题道。“哦?乖乖的呆在这里……这,算是殷公子对人家提出的第二个条件吗?”这下轮到殷扬为之一楞,随即哈哈笑道:“好,便算是我对你的第二个条件吧。”至今为止,殷扬所言的“三个条件”中的两条,皆是在令赵敏无法赖皮的大前提下道出,这次倒真被赵敏占了个便宜。赵敏说起“三个条件”,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第一个条件的涉及人——峨嵋派周芷若,一个问题脱口而出:“殷公子,我问你一句话,请你从实答我。要是……我当初不顾诺言,真的将你那位周姑娘杀了,你待怎样?”我那位周姑娘?殷扬面色古怪,回道:“不怎么样。”赵敏听他说得无赖,正想再言。不想殷扬诡异一笑,忽然反问:“我也问你一句话,如果有人将你的父母家人朋友给杀了……你又待如何?”赵敏见他笑得诡异,猜不透他此问真义。虽然,吃定他今天晚上不会加害自己,仍是忍不住心头一寒,想了一想,尽量从容的回答道:“倘若是我……要是谁害死了我的爹爹,我的家人,我不但要杀光他满门,就算连他的亲戚朋友…凡是他所相识的人,我个个都要杀得干干净净。”殷扬听罢,觉得很符合此女的观念,在这个问题上她倒是未有撒谎,接着又问:“说得这么凶,那你杀过人没有?”赵敏微微一怔,接着笑道:“现下还没有,将来我年纪大了,要杀很多人。我的祖先是成吉斯汗大帝,是拖雷、拔都、旭烈兀、忽必烈这些大英雄。我只恨自己是个女子,要是男人啊,嘿嘿,可真要轰轰烈烈的干一番大事业呢!”男人?哼,你若是男人,早就已经被我杀了!殷扬斜睨着赵敏微微而笑,直把气势渐起的赵美眉弄得脸上一红,微低下头去。赵敏沉默了一小会儿,又开始不安分了,尝试着道:“殷公子,你可曾想过……归顺朝廷?”范遥闻言冷哼,殷扬确是笑容依旧,一言不发。赵敏勉强一笑,继续言道:“待我爹爹奏明皇上,归顺众人…每一位都有封赏,荣华富贵不在话下。到时候,以殷公子你的本事,封侯拜将绝对不是什么难事!”“赵敏,你应该知道的……”殷扬缓缓摇头,悠悠说道:“我们汉人的心里都有个心愿,那就是要将你们蒙古人…逐出原本属于我们汉人的地方。”赵敏霍地站起,喝道:“怎么?你竟敢说这种犯上作乱的言语,那不是公然反叛么?”殷扬笑了:“我本来就是造反,难道你到此刻方知?”赵敏向他凝望良久,脸上的愤怒和惊诧慢慢消退,显得又是温柔,又是失望,终于重新坐下,语气低落道:“是啊,我早就知道了。不过,总要听你亲口说了,我才肯相信那是千真万确,当真无可挽回。”这几句话,确是她激动过后,心理那些微妙的情愫按捺不住,一次性迸发,可谓真情流露,说得竟是十分凄苦,一反两人平常争锋相对时的真假做戏。饶是殷扬的心肠不软,对于美色更是轻易不为所动,也似抵受不住她此刻的难过情绪,差点把持不住心神,上前安慰于她。两人默默相对,好一会没有说话。终是赵敏俏脸含羞,微微一笑,柔柔出声:“有时候,我自个儿常想,倘若我不是蒙古人,又不是什么元朝郡主,只不过是像周姑娘那样,做个普普通通平民百姓家的汉人姑娘。那么,或许你会对我好一些的。”见到殷扬仍不作声,赵敏笑道:“有句话,殷公子我早想问你……你说,是我美呢,还是那位周姑娘美?”殷扬晕了一记,未料到此情此景,她竟会恍若无人地问出这句话来,心想当真是番邦女子性子直率,这种话,别说大家闺秀如唐诗、韩昭,小家碧玉如朱九真、武青婴者,便是不通俗事的杨音,恐怕都问不出来。灯光掩映之下,赵敏的容光娇俏无限,神情更显期盼,殷扬瞧了眼面色古怪,沉默饮酒的范大灯泡,摸了摸鼻子,压低声道:“咳,自然是你美。”赵敏伸出右手,按在他的左手背上,目光中全是欢喜的色彩,柔声道:“殷公子,你喜不喜欢…常常过来见见我,倘若……我时时邀你到这儿来喝杯小酒,你来不来?”靠,离间计才刚用完,这丫头又玩上美人计了!殷扬感受着她柔柔暖暖的小手搭来,反手翻转,一把抓在掌心,刚想说几句不负责任的甜言蜜语,只听窗外一响,两个身影一前一后闪身进屋。范遥眼神一凝,看清来人,方才恢复随意。前一人,身形挺拔,一身黑衣劲装,背负三刃,一进来抱拳诺道:“公子,唐斩信不辱命!”赵敏转首望去,即见那位曾与苦头陀同为残障人士的王府东瀛武士——宫本武藏先生,正是沉声说话那人。后一人,三缕长须,一身灰白儒衫,身姿卓尔不群,此刻笑呵呵道:“呀,殷旗使,好逍遥啊!”边说,边还拿双眼瞅着桌上某处,来者正是正牌的逍遥二仙之一——光明左使杨逍。“杨左使见笑了。”殷扬脸皮特厚,面色不变手不动,任凭赵敏如何作势,仍然不能抽回手来。桌上早已摆设了几副杯筷,殷扬招呼几声,杨逍和唐斩二人也不客气,欠一欠身,便即就坐。两人之中,唐斩当先开口:“公子,七王已毙!”此话一出,逍遥二仙大吃大喝,恍若未闻。殷扬微微一笑,执盏轻饮,仿佛胸有成竹。唯独……赵敏眸光一清,娇躯一颤,显然有些震惊。而接下来,杨逍所言,更是让她神情急变,花容失色……“汝阳王,也死了。”殷扬呆住。七王的死,是他授意唐斩干的。目的在于利用“宫本武藏”的王府供奉、王爷近卫等特殊身份,好令执掌军权、倍受朝野猜忌的汝阳王脏水加身,百口难辩,从而达到搅乱元庭政局、并为其造反事业增添更多准备时间的缓冲作用。类似的事,殷扬还付出一把绝世宝剑的代价,请动超一流高手,峨嵋掌门灭绝师太杀进皇宫,同时行动!心道就算杀不死蒙古人的皇帝,也必定造成京都大乱、君臣对峙的紧张局面。至于,委托杨逍前往汝阳王府,佯装刺杀汝阳王一事,不过是打草惊蛇、调虎离山的计谋罢了,原是为了牵扯兵力,好使万安寺那边的援救计划,得以圆满展开的附加手段……怎么……这汝阳王,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还真就翘辫子了?他是莫名其妙,可有人却是怒火填膺,难以抑制!“我也问你一句话,如果有人将你的父母家人朋友给杀了……你又待如何?”赵敏懵在原处,翻来覆去,只有这么一句话语,在自己的脑海里轰隆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