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我和你说话呢!”赵大鹏终于忍不住了,在已经发了半天愣的陌生少年面前用力晃了晃手说:“你和那家姓林的到底什么关系啊,怎么人家都搬了十年了你还不知道?”来时的路上林紫纹早给自己想好了许多事情的应对办法,赵大鹏这么一问,林紫纹就随口说自己是镇上以前搬走的某户人家的,这趟回来走亲戚顺便看看小时候的朋友。赵大鹏听他说得似模似样,还能讲几句当地口音的话,轻易就信了。既然曾是老街坊,赵大鹏虽然已经对不上号的这个少年到底是谁了,但还是拿出了当地人的淳朴的热情来,招呼林紫纹进屋坐坐。林紫纹正有此意,跟着赵大鹏进了屋。详聊之下,林紫纹渐渐了解了自家的情况和故乡这几年来和自己前世记忆中不太一样的地方。爸爸换工作的原因、升职的过程、搬家的经过,赵大鹏家院子里的树为什么砍掉了、大黄狗被外乡人偷去吃了肉、前任镇长收了谁谁的贿赂被揭发后下台了等等。丢失了一个钉子,坏了一只蹄铁;坏了一只蹄铁,折了一匹战马;折了一匹战马,伤了一位骑士;伤了一位骑士,输了一场战斗;输了一场战斗,亡了一个帝国。蝴蝶效应是混沌效应的一个分支,这个效应说的是事物发展的结果对初始条件具有极为**的依赖性,初始条件的极小偏差,将会引起结果的极大差异。同理,这个效应对事物的影响有着无法预估的特性,就如现在林紫纹已经将山城变得和他前一世的那个山城大大不同了一样,整个世界都发生了许许多多的变化。而在更多方面,这个世界却还和他生活过的前一世保持着惊人的相似甚至完全一样。从赵大鹏家告辞出来后,林紫纹又走在这座曾经生养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小镇的街头,随着因为自己家搬走而发现了自己重生带来的变动,林紫纹边走边努力地回忆着过往。渐渐发现,小镇确实和自己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小镇有许多地方不一样了。镇上的唯一的一家台球厅的名字换了,虽然它还有那个位置,连牌匾的式样也还是以前那个。镇长姑父家开的饭店好像也易了主,改了个和小镇风格完全不同的名字叫碧海风,还扩建成了二层楼。光棍一辈子的顾瘸子家的大门上贴着有些褪了色的红喜字,出门倒脏水的顾瘸子不再是记忆中那么邋遢,看来是结婚后有老婆帮忙拾掇了。原来一切还是变了。只是自己来的时候太激动,一时没有发现而已。林紫纹心中唏嘘。在山城时还太不觉得,这次回小镇上,他终于看到了自己给这个世界带来的影响,虽然这个影响看上去并不明显,但却实实在在,连自己的家都搬走了,这样大的变化怎能不让他感慨。看来,这已经不是自己要回的那个地方了。林紫纹怅然回返。心中五味杂陈。小镇不再是过去的小镇,爸爸也不再是那个碌碌一生的爸爸了,妈妈也不再是家庭主妇,那个林志文恐怕也过上条件更优越的生活了吧,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像自己当年那样,对山地车梦寐以求?不知道早已经转学到外地了的他,现在在暗恋着的又是哪个女孩?正是中原地带的冬末春初,下午的阳光晒在身上,让斜躺在奥迪车里的李永顺感到全身暖洋洋的。因为不知道林紫纹什么时候回来,他就近逛了逛,把能找到的当地小吃和零食吃了个遍,这时若不是街对面的发廊里的几个大姑娘正在门外晒太阳聊天,他早就睡着了。“嘿,瞅啥呐?!”身后一声拉车门的声音,李永顺回头看时,正看到林紫纹乐呵呵地坐了进来。“瞅瞅陕西妹子。”李永顺用嘴向发廊方向努了努。林紫纹趴车窗往马路对面瞧了瞧,笑着直摇头:“一般了点儿,就这水平还有啥好看的?”见暴发户质疑自己的品味,李永顺有些不服气,刚想理论几句,发现街对面聊天的大姑娘里少了最显眼的一个,刚才明明还在的,看来是自己回头和暴发户说话时进屋去了。“哎?这个还不错!”林紫纹刚把头缩回来,突然发现个美女,忙又伸到窗前。李永顺一看,果然是那大姑娘又出来了,两个流氓隔着车窗开始对对面的几个大姑娘品头论足,一个曾经的土著和一个地地道道的外来客一致认为这几个大姑娘里最漂亮的那个已经能代表陕西妹子的最高水准了,其余的那些陪衬正好是平均水平,使这家发廊很有代表性。上大学前林志文从来不到发廊理发,头发长了只到街头露天剃头的师傅那推上几剪子,二十年如一日。这家发廊在上一世是不是也有,林紫纹已经记不清了。小流氓开着奥迪车,载着已经理顺平复了心情和打着鼾的李永顺,开上了回十堰的路。那个漂亮的理发店学徒和她的马尾辫,给林紫纹和李永顺留下了对小镇最后的印象。李永顺为自己的搭讪行为付出了代价,原来还算潇洒帅气的中分头被学徒妹妹剪成了小*平头,林紫纹比他乖觉,只让学徒妹妹给自己洗了洗头发了事。车后座上放了一包小镇特产的甜梨干,这是林紫纹从小镇带回去的唯一的东西。有时候你会觉得自己需要许许多多的东西,可得到它们的时候,往往其中的一样就会让你心满意足了。这趟回家林紫纹虽然没有见到父母和另一个林志文,可他已经解开了心中的那个结,虽然略有有遗憾,却把一切都想通了。一家人搬到了旬阳县下属的一个小乡镇去了。从赵大鹏口中得知,家里的生活应该比在这里时强上许多。只是后来去贫困县帮困没了消息。既然这样,林紫纹觉得自己还是听其自然好了,父母有父母的追求,儿子有儿子的成长过程,林紫纹决定不去打搅一家人的生活。如果有缘的话就以后再见吧。汽车的后备箱里有厚厚的几叠老头票。来时林紫纹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些钱拿给爹妈,如果给的话,以什么名义给,给多少。原来冥冥之中一切已有安排,现在用不上这笔钱了,也去掉了林紫纹心头的这个难题。本来林紫纹是很想用这笔钱让一家人过上富足的日子,今后衣食无忧的,可他知道这不是爸爸的风格,也会让过惯了精打细算日子的妈妈失去半辈子来的生活习惯。现在既然不打算再去找他们,这个难题迎刃而解了。还有另一个林志文,林紫纹认为人生活的就是一场经历,风雨后的彩虹才让人觉得更美,既然另一个林志文的人生已经完全和自己不同的方式谱写了,那么造就出来的林志文肯定也和当年的自己完全不同,所以,这个林志文已经是彻底的另一个人了。林紫纹决定不去影响他的成长,就让他通过自己的努力,活出另一份精彩吧。在从十堰返回山城的路上,那包甜梨干成了两个司机和李永顺的零食,三人闲着没事时就抓上几块塞进嘴里,都夸赞陕西的甜梨干和山城的不同,软软肉肉的吃着更过瘾。看着一包甜梨干随着里程表上数字的增加被三人越吃越少,林紫纹只心疼了一次之后就想通释然了。无论多美好的事物,都会有变成记忆的那一天,让人只能把它们留在心底时不时地翻出来怀念,前世如此、童年如此、眼前的这包甜梨干亦是如此。既然这样,又何须把它抱着不放呢,人生得意须尽欢、独乐不如众乐,既然有人也喜欢这些梨干,那就让他们一起分享吧。林教主从行李中找出块干净的大手帕,抓了几把梨干包好后塞进皮包里,剩下的很快就被四人吃了个干净,这时汽车已经开出关外了,车里的零食也由甜梨换成了路过唐山时买来的伊拉克密枣,除了林教主外,其他三人吃着蜜枣,很快就把从陕西的山沟沟里买来的不知名的梨干忘了个干净。那些用手帕包进皮包里的梨干不是林紫纹留着自己吃的,他想让爸妈还有白泓和丈母娘也尝一尝,千里送鹅毛,讲究的是这份心意,这一趟往返的路程足有三千多公里,这些梨干是他唯一带回去的东西,珍稀的程度也不亚于千里鹅毛了。汽车开近山城的城区后林紫纹换下了司机,自己坐上了驾驶位,开车下高速公路进了城。在驾照和身份证上他可是二十周岁的大人,虽然一下多写了五周岁,可这两份证件都是真的,不怕被查,并且进了山城就算是到了家,单凭这车的牌照,也不会有交警轻易拦他的车。前方是熟悉的街道,路人们也说着地道亲切的山城方言,林教主边打动方向盘边哼起了不知名的曲子,心中澎湃着一个声音,这里才是咱家,小流氓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