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默默地替媛湘收拾东西。其实,她也没什么东西可收,她空手而来,现在,要空手住到一个独立的院子里去。清河不无酸溜溜地说:“没想到你出身不凡。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是家里穷被父母卖掉的呢。”媛湘没有答言。她明白清河的羡慕嫉妒恨。之前还和她平起平坐是个丫鬟,转眼间却成了位“小姐”,清河一时难以平衡,她完全能理解。“你之前怎么不说呢?”清河问她。“说什么?告诉你,我曾经是个千金小姐,然后落入人牙子手中,被人买来卖去?”清河不再言语了。媛湘自知说话语气冲了些,和她道:“对不起。”清河笑笑,“小姐言重了,是我说话逾越了。”看,等级区分立刻显现了。往后,他们再也不可能像前几天那样说说笑笑,打闹成一片了。媛湘要搬去的院子,就在舒沁的屋子边上,叫紫洲。程泽雪给她配足了两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并几个做粗活的嬷嬷。偶尔,程泽雪会到她的院子与她聊聊天,督促她做女红,宛如亲生的母亲一般。媛湘见她待自己视如己出,不敢再有半分猜疑,若再猜疑,就太小人了。她还请来夫子,教她念诗书;请来琴师教她抚琴,古琴古筝箜篌,一个不落下;甚至学医术,学各种乱七八糟的学识;有时她难免要抱怨,又不是要卖艺,学这么多干什么呢?然而人家对她有收养之恩,把她养成大家闺秀也是好意,她再不喜欢,也只得硬着头皮学。她很少见到舒沁,因为他忙忙碌碌总不见踪影;偶尔去找他,对于查案一事,他又避及不谈。他不谈,媛湘根本无法可施。她现在养在深闺之中,哪能找得到真相,又谈什么替父亲翻案?时光如同白驹过隙,光阴弹指间流逝。媛湘在等待、失望,平淡、富足的交错之中在相府渡过了四年春秋。她的个头窜到了舒沁的肩膀,长成了个亭亭玉立的窈窕淑女;她擅音律,写一手好字;得舒沁的真传,水墨画画得极佳。舒沁在后面几年几乎不曾追着舒沁问他几时替她父亲翻案。越长大,她越明白,舒沁有他的难处。他不过是个工部侍郎,就算有个当宰相的爹又如何?说她爹通敌卖国,是皇帝的决策,难道他还能反了皇帝么?她只是不甘心,仍然想着有生之年,能够替父亲讨回公道。否则这些年,她为什么要坚强地活下来?“小姐,风大了。”大丫鬟朵梅给媛湘披上披风。媛湘披风扯下来,“我热的很呢。我想去花园走走,你先回去替我镇一镇酸梅汤吧。”朵梅犹豫着,“你身边没个人使唤可怎么好?丝竹会帮你镇着的。”“不要不要,让我独自待会儿不行吗?”媛湘露齿一笑,将她赶回去了。旦凡进出,总是跟着一堆的丫鬟,很少有清静的时候,她难免会觉得烦恼。她徒步走向花园,见园子里花儿都开了,弥漫着浓郁的香气,甚是心旷神怡。一朵白色蔷薇花开得正艳,她忍不住伸手向它。忽然,一道黑色的弧线直直朝她射来,她闪避不及,肩膀被挨了一记!闷闷的钝痛传来,“始作俑者”掉到了地上——是块石头!她捡起石头,恶狠狠地朝飞来的方向丢了回去。“哎——哟!”有人惨叫。随即,一个少年从花园的另一头冒出来,呲牙咧嘴地瞪着媛湘:“是你拿石头砸我?”“是,又怎么样?”她倨傲地抬高了下巴。“好大的胆子你,”他摸着头,“你知不知道我的头有多高贵啊?”媛湘翻了个白眼,仔细地打量了下他的脑袋,“比砸中你的石头高贵不了多少吧。”“你……”少年眼见要生气,忽然换上了笑脸,笑吟吟地望着她,“你是谁啊?以前没见过你。”“我还没见过你呢。你该不会是小偷吧?”媛湘故意气他。眼前这少年眼生,但是服饰不凡,衣饰皆是最上乘的布料,腰间绦着的玉佩更是不得了,玉质通透,内中隐隐红丝,是品极极好的玉种。少年挠了挠头,“我有那么猥琐吗?什么小偷能长得像我这般英俊啊。”这人的脸皮堪比城墙。媛湘懒得和无赖说话,扭身就走。少年拦住她,“你砸了我,想走?可没那么容易。”媛湘睨着他,慢悠悠地问:“那你想怎么样?”“嗯……”他咧嘴笑,“你告诉我,你是谁,叫什么名字?”“我姓倪。叫倪洁洁。”她说完抬脚就走。倪洁洁……你姐姐……少年念了念,才惊觉自己上了当,拦住她:“好啊你,不但用石头砸我,还用言语占我便宜!我不能饶了你。”舒沁的声音忽然从他们身后响起:“在干什么呢?”媛湘一溜烟躲到舒沁身后,“哥哥救我,他欺负我。”“冤枉,谁欺负谁啊!”舒沁微微一笑,低头看媛湘,“你先回屋去吧。”“不行,”少年拦住她,望着舒沁道,“她是谁,你至少得告诉我。”“我妹妹。”“我从来也没听说过你有妹妹。”“现在你听说了。”舒沁推一推媛湘,“去吧。”媛湘朝少年做了个鬼脸,大摇大摆地走了。少年追了几步,忽然笑了,停下来对舒沁说,“她倒是很有意思。”舒沁没有言语,带着他往相府大门走,“太子出来了这半日,也该回去了。若是皇上问我的责,我可担不起。”“不就是出来玩一会儿,能问你什么责?”他笑盈勇看着舒沁,“刚刚那个,真的是你妹妹?”“嗯。”“她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可许了人家?”舒沁神情淡淡的,“你又不当媒婆,怎么问这些?”“父皇不是在给我选太子妃么,多个人选也不错啊。”舒沁没有说话。钟习禹推了推他,“怎么,我还配不起你妹妹啊?”“不是,太子别误会。家妹一直受宠,性子不够温婉,不是当太子妃的合适人选。”“我倒挺喜欢她。”钟习禹笑了笑,又摸摸头,“是了,她砸了我的头,我应该让她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