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湘,”夏茉的声音把她拉回神。媛湘望着她,“你说什么?”夏茉说:“你也该趁着太子还……还未登基的时候,求一求他,把你也放出宫。”“为何要趁他还未登基的时候?”媛湘纳闷道,“难道不是登基了之后,权利更大么?”“话虽如此,但登基之后难免事务繁多,届时国事已经让他难以分神,恐怕也就没有功夫理会咱们这些事了。”媛湘霍然明白,“我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实在糊涂了。那么,我一两日就找个时间与他说一说。”想到要去求他,她不禁有些心虚起来。她几次三番地拒绝钟习禹,话语尖刻屡伤他的心,眼下他要登基了,马上就变成和以往完全不同的身份,他会不会恨恨地羞辱她?讽刺她的有眼无珠?想着想着,媛湘就觉得索然无味了。也许在很多人看来,媛湘拒绝太子根本就是眼高于顶,不知天高地厚;能被太子爱慕那是何等荣耀的事?可她,不得不那么做。在没有办法让钟习禹知难而退的情况下,只能屡屡出言伤害他。再者,他们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她虽然没有恨屋及屋,但对他绝没有丝毫好感。而且,她令皇帝变成现在的模样!装作若无其事地去求他,和扇自己耳光无异。她会不会太厚颜无耻?纠结复杂的情绪一直在她心里翻腾。她的目光渐渐冷然下来!相比于苏府一百多口人死的死伤的伤,对皇帝的报复又算什么?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让钟习禹为自己做一点事又怎么样?等了一两日,干娘还是没有进宫来见她,媛湘不禁有些着急。心中顿时一惊,难道家中发生了什么事么?随即又想,应当不会吧?能有什么事情发生呢?皇宫里安静地出奇,皇后与诸多大臣在书房中从日到夜地商议登基大事,消息遮掩得密不透风。即使是御茶坊的人都不得进入,煮好的茶由一位大臣亲自捧送,媛湘不禁纳闷,不就是让太子登基么?并不是多大的机密,为何搞得如此神秘呢?但这是一个朝廷的事,不与她一个弱女子相干,所以这些念头从脑海中一转,便不再理会了。回玉圆殿时恰好遇到夏茉,她便问媛湘可曾与太子说了?媛湘说道:“还没有。”夏茉轻轻颔首,没再说什么。媛湘望着她的侧脸。夏茉眉尖微蹙,隐隐透出一股忧虑。或许她很着急着要出宫?媛湘没有问,但她想,她是应该去找一趟钟习禹了。夏茉回玉圆殿,她则到东宫去。她从未去过东宫,却知道大概的方向。白天她需在耳房抽不出时间;虽然知道晚上去东宫多有不便,还是去了。走至半路,忽然有人叫她:“媛湘姑娘。”媛湘寻声望去,一个伟岸少年站在前方不远处。他说:“是你。往何处去?”媛湘走近些才看清楚他是谁。钟习禹的贴身侍卫,御宽。媛湘微笑:“御侍卫好。我想去找太子殿下。”“哦?”他脸上露出了奇异的神情。做为太子的侍卫,他不可能离钟习禹太远,故,太子被屡屡被媛湘拒绝的画面他没少看见。此时见她主动来找,未免觉得奇怪。“有些事想找他帮帮忙。”媛湘的脸颊有点发烫。她压住羞耻感,催眠自己,让钟习禹为她做多少事都是应该的!何况只是帮一个小小的忙!她没必要觉得心虚,她没有将皇帝置于死地,没有颠覆他们的江山,已是对得起他们了。“哦,”御宽说,“跟我来吧。”媛湘跟着御宽走转过了几条道儿,才到得一座黑色瓦顶的华屋。这是太子的寝宫,自古多少人为争这个位子手足相残,又有多少人住进了东宫,却坐不到皇帝之位。媛湘望着府邸匾额出了会儿神。御宽叫她:“请进吧。我让宫女去叫通传一声。”媛湘点了点头。御宽暂时离开,她就站在东宫门口,望着眼前的假山池塘。塘中有鱼儿嬉戏,活泉从假山汩汩而入池塘,发出清脆的叮咚之声。“媛湘!”前方传来惊喜的声音。媛湘的目光透过假山侧面的长廊,看到钟习禹向她飞走而来,转瞬就到了眼前。钟习禹脸上是掩藏不住的笑意:“你怎么来了?”媛湘正准备回答,他就说:“走,到我寝宫去。”他拉住她的手腕,媛湘甩了开,低声道:“别拉拉扯扯的。”钟习禹笑着点点头:“好好好。”媛湘跟着她走过长廊,穿过一座院子,后头才是他的寝室。寝室宽大,除却大床,向西的地方墙上挂满弓箭刀枪,地上铺着张白虎皮,虎皮是散落着几本书,想必平时他就靠在这张虎皮上看书呢。真是梦一般的年华啊。媛湘轻叹,等他登基,恐怕要过的将是噩梦一般的日子。他,才十七八岁的少年,被宠溺着长大的不够机警的少年,真的能够打理好一个国家么?媛湘望向他。钟习禹对媛湘的到来感到非常兴奋。她从未来找过他,她来,就是对他另有意思,对么?至少他们之间,也许不像之前那么糟糕了。也许还有缓合的余地……“听御宽说你有话要与我说?”他问。媛湘嗯了声,“你就快要登基了,恭喜你。”“就为说这句?”他的眼睛灼灼有神。“不是。”媛湘说道,“你知道夏茉吗?”他皱了皱眉,“知道。怎么?”“她在宫中已有两三个年头,一直忠于职守,现在有个心愿,就是想提前出宫了。不知道你是否可以……”求人,毕竟还是艰难的。毕竟从小到大,媛湘求人的次数屈指可数。“让她出宫?”钟习禹说道,“这并不是我所管辖的范围。但我可以和内务府说一说,提前让她回去,就当恩典了。”媛湘微笑:“多谢。如果可以,是否也可以让我出宫去?”“你也想出宫?”钟习禹那灼热的眼神,慢慢地黯下去。是呵,他又犯傻了。他怎么会以为她是来向他示好的呢?她那几头驴都拉不住的倔性子,怎么会无端端地向她服软!“嗯。我原是叫我干娘进宫来与她说这件事的,让她在皇后娘娘面前活动活动关系。但是不知是否家中有事走不开身,她还未进宫来。所以……”“所以你就想到我了。”钟习禹的神色与语气都冷了下来。他怎么在她面前永远学不乖?是呀,,若不是有事要求他,她也不会来。媛湘感到一丝被嘲讽的羞郝。她点点头,“你愿意帮我们吗?”“夏茉的事,我去和母后说一说。”他直直望着她的眼睛,“至于你,我不想帮。”媛湘的脸涨红了起来,她压抑住怒火,点点头:“那么,请你尽快地帮帮夏茉,让她出宫吧。”他盯着她,“我不帮你,你没有意见么?”媛湘平静地望着他:“这话说得有意思。你是那个决定帮不帮忙的人,你若帮忙,那是你的心意,我需感恩;就算不帮忙,也是常理。”他不帮忙,她老实等着程泽雪便是。只是,已经登基了的钟习禹,还可以放过她么?钟习禹点了点头:“你分析得很对。如果没有别的事,那就回去吧。”媛湘谢过他,转身便离开。钟习禹望着她纤细的背影,牙齿恨得痒痒的。媛湘啊媛湘,你为何那么倔呢!当然,他不放她走也有私心。如果她出宫,往后他就见不着她了。虽然她不待见他,总与他对着干,但是,至少她在宫里,他可以感觉到她的存在。也许哪一天她突然想明白了,或许看到他执着的深情而动心了呢?媛湘却是想着,如果能出去则好,不能出宫,她也不可能与钟习禹相好。不说他与她有血海深仇,就是没有,她也不喜欢钟习禹。他莽撞,冲动,都是显示着这个少年不够稳重成熟。她不喜欢毛头小子的浮躁。她喜欢沉稳,安静些的性格。回去的路上,寂静无声。满月挂在天空,云彩很淡很薄,显得月光特别清亮。盛夏已经退场,夜晚开始有了习习凉意。时光,总是弹指骤逝。没想到她进宫也已经有数月余,虽然报了所谓的仇,却没有丝毫快感,甚至还有一些隐约的罪恶感。她需要离开这里,回到平静的生活里去。媛湘回到玉圆殿门口,念竹使劲朝她挥手,让她不要过去。媛湘纳闷,发生什么事了么?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念竹被人拽得一个踉跄,听到有个女的尖刻地道:“死丫头,偷偷通风报信,你以为跑得了和尚能跑得了庙?”媛湘听见这话,知道又有麻烦上身了。犹豫了会儿,她还是往前走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