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习禹的身体非常痛。刚刚他一直在做梦,梦里一片黑暗;身体忽冷忽热,让他难受极了。他的脑海一片浑沌。忽然,他感觉听到母后凄厉的喊声:“我的习禹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然后,便是似笑又似哭的笑声。这声音,让他身体颤抖。他猛然睁开了眼睛。陌生的地方。这是哪里?他想爬起来,略动了动,身体就疼得快要死掉一般。忽然,一声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惊喜:“你醒了。”是媛湘的声音……他心里一暖,果然一侧头,就看到媛湘。她看起来也很疲倦,连头发都有些凌乱。他张了张嘴,觉得喉咙干得快要冒火了。“我想喝水……”媛湘连忙倒了杯水递到他唇边,但因为他躺着,喝得会到处流下来。媛湘便拿了个调羹,一点点喂他喝。钟习禹心里暖融融的,“谢谢。我们在哪里?”“在山上。这里是安全的,你可以放心养伤。”“我们得回皇宫去。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媛湘的眉轻蹙了起来。该怎么说钟习禹呢?他难道连这点**也没有……他完全不能将昨日的追杀和皇宫里已经发生政变的事情联系起来么?“为什么皱眉?”钟习禹的声音,有点颤抖。媛湘望着他的眼睛,“你现在能想到什么?也许它就是真实的答案。”钟习禹沉默了。过了会儿,复又抬起头看她,“舒定安夺权了?”媛湘没有说话。“为什么不说话?”媛湘轻轻地叹息:“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情比你好不了多少。”“我母后呢?还有……我的皇弟皇妹呢?”媛湘的心猛得刺痛了一下,她摇头:“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城叔到城里去,只打听到现在全城戒严,说是太子已遭谋杀。然后……”然后,他该懂的。这是一个光冕堂皇的理由。太子横死,身为国相的舒定安被大臣们所推举,登上王位。就算不是那么理所当然,百姓又怎么敢说什么?更何况在他们眼中,谁当皇帝不要紧,要紧的是不要苛刻百姓!钟习禹的眼睛都快要爆出来了,“我母后在哪里?!”媛湘被他一吼,委屈顿时爆发,她吼回去:“我怎么知道你母后在哪里?我自己尚且和你一样遭遇,哪还管得上别人怎么样?”“你生气……”钟习禹冷冷地望着她,“你凭什么生气?发动政变的人,是你的父亲!”“什么父亲?”媛湘直视他,“如果他们旦凡有为我考虑一点,怎么不是提前就将我接出宫去?他们根本对我不闻不问!我于他们而言,根本是个没有价值的存在!”钟习禹青筋突突地跳,他的心也跳得厉害。他直直地瞪着媛湘,她也毫不示弱,两个人互相瞪望着,一样地那么可悲。钟习禹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媛湘看到两行泪从眼睛落下。他举起没有受伤的那边手,粗鲁地抹了抹脸。媛湘忽然就心痛了起来。钟习禹此时的感觉,也许无异于从云端跌入地狱吧?这种感觉,她深有体会。当年,从被人呵宠着的大小姐沦落为人人嫌弃的女仆,受尽白眼时,那种感觉哪怕已经过去很多年,她仍然铭记在心。所以她能体会他的痛苦。“整个后宫,是否已染满了鲜血?”钟习禹问她。媛湘目光呆滞地望着地面,“我不知道。身不在宫中,谁也不知道。”“以你对舒定安的了解,他会怎么做?”他目光似箭,隐含着眼光。“我不了解他。”媛湘望着他,“但以你对历史的了解,夺政发动政变的人,又会怎么做?”钟习禹如同万箭穿心一般痛。他不当皇帝没关系,但他的国家被人抢夺有关系!他的亲人……古有夺权者,必定斩草除根,将前朝遗孤杀将干净,或者流放或者发配边疆,他们不会留下后患让未来的江山充满变数。也许此时,他的母后已经离世!也许,他再也见不着她了!这种悲凄,让他紧咬牙光,不让眼泪再汹涌而出。他忍得发抖,喉腔疼得仿佛要断裂一般。气氛如此凝滞,媛湘望着隐忍的他,心中不免有一丝愧疚。如果不是她下毒……她把自己的想法打断了。不,她没有错!她同情钟习禹,可她流浪的那几个月,又有谁怜悯她?错就错在皇帝当时为了贪苏府的财富,害得她们苏家家破人亡!如今,同样的命运落到了钟习禹的身上,她只能说,因果循环,做坏事始终是要偿还的!她让自己铁石心肠起来,她告诉自己,她没错。发动政变的人不是她,哪怕是她的亲人,但那也不关她的事。她不能对钟习禹有愧疚的情绪。不能。钟习禹沉默了许久,终于压下心中的痛。他开始正视目前的情况,他必须寻找出路!他望着她,“你的父亲夺权叛变,你若回去,摇身一变就是公主了,你怎么不回去?或者你可以告诉他们,我在这里,然后,你便立了功。”媛湘目光森寒,“我当然可以如此。我甚至可以让杜锦程不要救你,将你弃在山下,让你被那些想杀你的人抓去,一了百了。正如你所说,我可以回去当一个所谓公主!而不是坐在这里,看着半死不活的你!”钟习禹怒火冲上心头,他坐了起来,牵扯到身上的伤口,痛得差点又栽回**去。媛湘先是紧张地想要上前,但看他已经坐稳了,便冷漠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媛湘幽幽地道:“舒定安夺权叛变,那是他的事。你莫要将对他的怒迁到我身上。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但我的遭遇没比你好多少。”“你如何能和我比?江山,我中楚的江山……我母后!我所有的一切一切……”钟习禹猛得抓起木枕往地上一扔,发出哐得一声。这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