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言语,若那只当已经打动了他:“我知道定是我皇兄跟你说了些什么吧?他不让你跟我们回西秦是不是?”钟习禹仍旧不说话。“皇兄就是那样的一个人,他对于任何新来的人,都没有好脸色。”若那道,“就算到了秦京,你也是跟我,和他并不相干,你不用管他。”钟习禹的喉头滚动了下,“我不是那等甘于吃软饭之人。依附公主生存这种事,我做不到。”“谁让你依附我?”若那道,“到时我求一求父皇,自然能给你安排个妥贴的职位。我虽喜欢你,也不能让别人因你而耻笑于我呀。”钟习禹沉默了。若那当他已经默许了她的安排,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别走。”“拓桑那里如何说?”“我自有办法说服他。”若那一脸自信。钟习禹心里仍然闷闷地不大自在。若那虽说他并不会依附她生存,但现在他的感觉,就是已经置身于她的保护之下。堂堂一个男人,曾经的太子,目今竟然要一个女人保护,他感到羞愧的同时,一股从未有过的愤慨在心底激烈地爆发出来。那将他从天堂拉入地狱的人,将来只要他有能力,必要十倍奉还!古时别人为复国可以历尽沧桑吃尽所有的苦,现如今让他低下头,诌媚阿谀些又有什么关系?只有战胜不可战胜的自己,他才算蜕变了。若那说:“我去找皇兄。你不许走。”钟习禹点了点头,目送若那婀娜的身影离开他的视线。他没有看见,若那的眼里闪过他所不以能理解的诡魅。一行人要准备走的时候,若那来通知钟习禹:“咱们要启程了!嘿,今天很冷,外面下雪了哦。秦京比楚都要冷得多,你怕不怕?”钟习禹的眉皱了皱,“不怕。”她怎么知道他在楚都待过?“那就好。”若那道,“我从皇兄那里拿了件披风给你,是狐狸皮的,很厚很暖和,你披上吧。”钟习禹接过来,心中一阵苦笑。这让他感觉到切切实实地在吃软饭了。这与他曾经的骄傲冲撞在一起,多少会让他感觉到难堪。忍住,钟习禹对自己说,为了将来有可能的收复河山。他必须要忍。与其他独自一人去流浪,像若那说的过着有上顿无下顿,不知未来何方的日子,他不如就跟着他们,至少他还会有机会!白色狐狸皮的披风,钟习禹从来不缺。做为曾经的太子,他享受过最丰厚的物质。软软的厚厚的披风,遮住了身上那身不够华美的衣衫,将他衬托得俊逸,气质不凡。狐狸披风完全彰显了他的贵气。若那不由地看呆了。“你看起来哪像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呢?倒像是亲王大臣一流了。”钟习禹勾了勾唇角,“公主过奖了。”若那开心地勾住他的手臂,“我的眼光可错不了。走吧。”拓桑一行人的队伍在客栈外面集合,一群人站着在等他们。当钟习禹与若那一同出来的时候,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朝他们看来,接着将目光放在若那挽着钟习禹的手上。拓桑目光依旧冷洌,毫无表情地瞥了钟习禹一眼,和若那说:“走吧。”钟习禹为那个眼神感到羞愧,也感觉到一丝愤怒。但他很快就压制下来了。若白眼都不能忍受,他还能成什么大器?若那晃了晃钟习禹的手,“我上马车了。你骑马别冻着。”钟习禹不习惯她的太亲昵,略略颔首,希望她一直待在马车里都不要下来。他们刚出发的时候,雪还下得不大,前进不久,大雪就飘飘所扬地洒了下来。大片大片的雪花沾在他们的头发上,眉眼上,瞬间就变成了个雪人。钟习禹目光望着前方,幽深似海。此去前方,但愿是他的良方。事隔多年,再迈进曾经的故居,媛湘的心情却比想象的要平静得多。没有人住的房子,看起来残破残旧极了。院子里到处都落了蛛网,架子上还有没有收起来的锦被,长年日晒雨淋,已经烂得只剩几片棉絮。他们在滇河的房子不大,平时就顾着两个人看管打扫着,因为他们一年到滇河的机会也就顶多一个多月时间。也许是因为听到他们苏府被抄家的事儿,都不敢再来了吧?走过院子,一溜排开四间厢房。最左边是厨房,里面格间是饭厅。然后便是他们住的房间了。媛湘准备推开一个房间,杜锦程拿了个布巾给她垫着手。“推开门之后往旁边侧站一会儿,等霉气消了再进去。这么多年无人居住,恐怕房间里灰尘遍布,都是霉灰了。”难得他如此缜密。媛湘垫着布推开房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股霉味扑面而来。虽然照他说的已经侧了身子,但还是能闻到那股霉味儿。媛湘在鼻子前扇了扇,“咱们把几个房间都打开,等霉味散了,再进去吧。”打开房门后,他们就在院子里稍微空旷的地方站着。媛湘说,“真是没有想到,别的房子都被抄了,唯独滇河的……你看,连家里值钱的家具也没有被搬劫一空。”“他们哪里敢?”杜锦程道,“毕竟令尊被冤枉的罪名,没有谁胆敢冒险来偷这些东西。万一被抓了,可讨不了任何好处啊。”“那倒也是。”媛湘的目光在院子里探索,“哪怕是我这个亲生女儿,都不敢冒着危险去楚都的苏府呢。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不会。保护自己才是万全之策。我想令尊令堂知道了,只会感到无比欣慰。”等到霉气散得差不多了,媛湘走进曾经住过的房间,有一股恍如隔世的感觉。那雕花大床,那柜子里还装着爹娘和她的衣裳,那铜镜里,曾经还映出过她与娘嬉笑的身影。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她没有停留太久,就离开了,顺手关上了房门。她问杜锦程:“这套房子还属于我吗?”“既没有被官府拿走,当然就是你的了。”杜锦程道,“再者,现在江山已变,新君又和你又颇有渊缘,就算你住进这栋房子,也是名正言顺。”媛湘忽然说:“说不定房契就在这里呢。”媛湘眼前一亮,复又回到父母房中,搜了搜。他们家因为财富颇多,怕有宵小之辈来寻,不论是他们哪一处的家里,衣柜都有暗格,需要机关才能打开。媛湘寻着记忆打开衣柜,搬开椅子,在衣柜正上方的右边敲了敲,果然是空的声响,她忙用力按了按,看似紧闭的柜面就凹进去了一角。里面露出一个齿状的圆形东西,媛湘顺时针逆时针各转了几次,突然从某处传来“咻”得一声,媛湘利索得跳下来,打开衣柜下方,将衣服抱了出来,果见最后一层出现一个大洞,里面放着个约莫长与宽都一尺多的箱子。杜锦程不禁失笑,“你们家里竟然这么多机关。”“我爹不是商人么,他在西洋见到这些奇怪的东西,别人不要的,他都拿回来,改造改造,就成了机关。”“看起来苏先生并非只会经商而已。”媛湘点点头:“我爹很棒。在我眼里,他几乎无所不能。”箱子的锁就插在锁头里,媛湘轻轻一转,锁就开了。她打开箱子,里面安静得躺着几张白纸,几摞金条并一些玉石之类的宝物。媛湘拿起了那几张白纸。幸而箱子密闭得好,白纸不曾被虫子所咬。她打开其中一张透着红色印章的,果然是房契!房契写的是苏媛湘的名字。媛湘的眼睛瞬间就湿润了。她当时她还那么小,父母为何房契要写她的名字?另外两张白纸,各是父亲和母亲写给他的一封信。落款时间是六年前。那时,她才十岁出头……他们为何会给她写信?媛湘怀着激动的心情,细细地读起这两份独特的信件。母亲告诉她:如果将来有一天爹和娘不在了。你又能找到这个箱子……这箱子里的东西是爹娘准备给你的嫁妆。保重,孩子。父亲说:苏府家大业大,恐遭人觊觎。当然,但愿你不会有打开这个箱子的一天,我们就永远都在一起。媛湘握着信的手有些颤抖。难道,在苏府被抄家前两年,父母就已经知道可能会劫数难逃吗?如果他们知道有劫数,为什么不走?既然是因为家大业大,为什么不结束掉一些产业?这些疑惑,她永远无处可问了。媛湘轻轻地把箱子关起来,和杜锦程说:“这是我爹娘给我的嫁妆。”杜锦程能感觉到她的情绪低潮,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要带走么?”媛湘道:“不要了,”她突然又打开箱子,“你看,这里有很多珠宝玉石,你要不要看看?”“不用。你爹娘留给你的,肯定是很好的东西。”“咦。”媛湘突然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玉佩,上面雕刻着镂空的女子摘花,非常漂亮。玉佩有巴掌那么大,背后刻着三个字。她笑吟吟地将玉佩递给他,“看来,楚都太小了。”杜锦程不必看那三个字,也知道这个出自谁的手。“也许冥冥之中早有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