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湘捧着婚书,甜蜜的同时,又有几分惆怅。她人生最重要的时刻,却没有人与她分享。爹娘不在了,干爹干娘不可能参与她的婚礼,舒沁呢?他,可能会来吗?她端着婚书半晌,又将它放回《诗经》。一宿无话,媛湘早晨起来洗漱时杜锦程便问,“昨晚睡得可好?”“好。”“那个……书,可曾看了?”媛湘莞尔一笑,望着他:“杜老板说的书可是诗经?”杜锦程低笑,“你别臊我,我现在很紧张。”媛湘笑道:“你紧张什么?可是紧张早上没你爱吃的豆浆油条?”“媛——湘!”媛湘吐吐舌,笑了,“好啦好啦,昨晚我房间没有笔墨。待会儿我磨一磨墨,把名儿签上。你看好不好?”“甚好!”两人相视一笑。天已经放晴,院子里还积了些雪。杜锦程道,“吃过早饭,我们去新屋子看看。”“新房子?”媛湘疑惑地望着他。“嗯,回楚都后我就托人打听合适的房子。买地盖房费时太久,不如买个知根知底的,现成的房子。昨儿本来想和你一起去,但下了大雪。”“其实我们就住这里也无妨。”“不合适。”媛湘便不说话。他将来是一家之主,这样的大事,自然由他作主。早饭过后,二人步行到杜锦程所说的房子。它离现在的家不远,走两条小巷子就到了。一栋比现在的房子宽阔二倍的,还十分崭新的房子便在眼前。杜锦程道:“这袁老板因为夫人在楚都住不惯,要回北方去,所以房子要出售。其实去年刚建成,还十分崭新。”媛湘哦了声。杜锦程侧过头望她,“怎么都不说话?怪我没有和你事先商量么?”“不是。只是在想,这房子挺大。”“大点无妨。既然成家,家里自然也要添些人。买三五个丫鬟给你使唤,我们再生三两个,家里也就拥挤了。”媛湘呵呵一笑,“还要三五丫鬟?我也没有那么多事儿让他们伺候呀。浣彩楼生意虽好,咱们也不能花费太过了。能将就的,将就便罢了。”“一些事能将就,有些事却将就不得。你从小娇生惯养习惯的,我也不能让你过得太苦。”说话间,二人进了那间大宅,一个生得肥头胖脑的男子笑呵呵地迎过来和杜锦程寒喧。媛湘的目光在那大房子穿梭。和许多楚都的房子建造相仿,进门便是院子,穿过院子的角门,便是生活之处了。媛湘数了数,一共有十二个房间,三道门,中间的是主屋,侧厢六个房间,其余便是三门外下人们住的地方。“可还满意?”杜锦程低声问她。媛湘含笑望他,“你感觉如何?”“不论地段、价格,都颇为合适。”“一栋房子,得要多少银子啊?”老实说,媛湘还真不知道一栋房子价值几何。“一千二百两。袁老板急着要卖,价格还能便宜些。”媛湘哦了声,便没有说话了。“你若是不满意,咱们再看看。”“你做主就好。”杜锦程点点头。他让媛湘逛一逛,自己和袁老板谈房契的事去了。媛湘有一股很奇怪的感觉。这儿将是她与他共同的家。将来在这个地方,她会生儿育女,与他白首到老……、只是想一想,便觉得心里甜丝丝的。不久后杜锦程回来,“谈妥当了。明天我就叫忠叔他们过来布置布置,添置家私。”出了新宅子,杜锦程便到一家卖红烛红纸的地方,买了一摞喜贴。媛湘感觉逐渐真实起来。她就要成亲了,嫁给眼前这个男子。从认识到现在,感情逐渐升温,若半天没见到他,媛湘便感觉有些想念他。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渗透到她的脑海里,血液里。他在她的身体里无处不在。杜锦程说:“下午去熟悉的裁缝那儿裁嫁衣,我托袁老板买了两匹上好的绸。你的伤才好,不宜走太远、太久,大婚所要用的东西,我都会替你采买妥当,你放心。有特殊要用的,写张单子给我。”“好。”他们十指紧扣地回到家中,和忠叔宣布买了新房子,即将成亲一事。忠叔乐得合不拢嘴:“终于等到少爷要成亲了!可喜可贺!”妙言妙铃姐妹看起来似乎也没有很焦躁,想必从杜锦程带着媛湘在过年前回来,她们心里就已经有了认知。又听说要搬大宅子,便开始开心起来。杜锦程回房中,坐到书桌后写请柬。媛湘替他磨墨,“你可有很多朋友?”“都是生意场上的朋友。约莫一百来人。”“要请谁原来你都想好了。”媛湘笑道。“从找大师算吉日那天起,就已经开始准备。”杜锦程含笑望她,忽然放下笔,叫她,“过来。”媛湘走到他身边,他将一拉,她便跌坐在他大腿。她要起来,他便用力搂住她,媛湘臊红了脸:“干什么啦。”“就想抱抱你。”他圈着她的腰,把下巴顶在她的颈窝处,“媛湘。”“嗯?”她不再挣扎,随他抱着,整个人靠在他怀中。“我这样可会委屈了你?”“哪样?”她挪了挪身体,望着他。“没有媒妁之言,一切全凭自己的主意。”“不会,我们反正没有长辈做主,说媒妁之言岂不太费劲?别人成亲是两个家族的事,我们却只是两个人的事。”“嗯。”杜锦程说,“我想给你力所能及的,最好的一切。”“我知道。”她望着他的眼睛,然后看向他的嘴唇,又缓缓将视线移向他的眼睛。杜锦程收紧了手中的力道,将她圈得更紧。“你的眼睛在干什么?”她脸一热,“什么也没干。”“是吗?”他的鼻子与她碰在一起。他湿润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颊,温温的,潮潮的。“可是我想干点什么。”媛湘挣扎着要起来,杜锦程嘴笑闪过一丝笑意,随即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往他唇边送来。唇瓣轻轻地碰触在一起,他描绘着她的唇线,轻轻吮吻。她想起来,却被他按住了,带着火一样的热情攫取她柔嫩甜蜜的的唇腔。媛湘喘不过气来。她从不知道他也可以粗暴野蛮,不再是温文的他。嘴唇被吻得有些痛,可又有些奇异的特殊感受。她颤抖,全身酥软,手臂却在不知不觉间,绕上了他的脖颈。“哐”得一声清脆裂响,惊醒一池春梦。媛湘看到妙言一闪而过的身影,想必是看到他们……顿时觉得羞红了脸颊,娇嗔怪杜锦程:“都是你。”“怪妙言。我们房间的门是关着的。”媛湘起来看了看,地上洒了一堆青花瓷碎片,汤水四处溅起。想必是给杜锦程送吃的。媛湘正准备收拾,妙铃和妙言一齐来了,妙言满脸通红,妙铃则说:“妙言失手打破了瓷杯,我们来收拾吧。”媛湘道:“我也一起来……”“不用。”杜锦程拉起正准备去捡碎片的她,“小心别割着手。这些事让妙铃姐妹做就好了,他们做的可比你顺手。”媛湘便依了他,与他一起回书桌,他认真写请柬,她则在旁磨墨。他看一看她,眼中饱含柔情。媛湘的脸颊就一直红扑扑的,全身滚烫。这场景太温馨,杜锦程觉得这是他二十多年来,最温暖的时光。媛湘想起婚书还未署名,便回房间去取。正巧妙铃在收拾她的房间,此时捧着诗经正怔怔出神。媛湘心想,她大约看到了婚书吧?妙铃见媛湘进来,忙放下诗经,有一股做贼心虚的感觉。媛湘却当装傻:“你想看书么?”她将诗经中的婚书取出来,将书递给妙铃,“给你看吧?”妙铃尴尬地接过来。“多谢。”她沉默了会儿,和媛湘道,“你和锦程哥要成亲了?真是恭喜你们!你们很相配。”媛湘微微一笑,点点头:“以后,家里只是多了一个我,别的都不会变的。你们大可以放心。”妙铃的脸红了,羞愧自己的小人之心。“你也放心,我和妙言会做好分内之事,将你们服侍地妥妥当当。”“辛苦了。”媛湘拿着婚书,转身进了杜锦程的房间。她从笔架上拿了枝笔,在墨上蘸了蘸,署上她的大名:苏媛湘。这个好多年都不曾用过的姓。杜锦程拿过婚书,忽然做了个让媛湘惊赅的动作——他撕了婚书。她急着把婚书抢过来:“你干什么呀!”杜锦程不紧不慢地说:“你不知道么,婚书要撕成两半,你一半,我一半。”“是吗?”媛湘疑惑地望着他,“我从未听人如此说过。”“我问过方大哥和别的已经成家的朋友。”“哦,”媛湘这才松了口气,“还以为你不想成亲了!”“我岂敢?”等着成家这一天,他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他虽然看似不大在意,其实比谁都更希望有个温暖的家。现在,他终于快要等到了。这辈子,除非他死,否则都不可能放弃现在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