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习禹醒来时,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只觉得身边有个人不断动来动去,定睛看,才发现是个女子正在做刺绣,很专注;一头乌油油的头发,雪白肌肤,从他的角度看去,眼睫低垂,像一排密密的小扇子,忽闪,忽闪。他想起多年以前,他也曾见过这样温润安静的她。那时她替他缝补衣裳——恍忽觉得,这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眸光瞬时一寒,他撑着身体要坐起来。听到动静,媛湘把正在绣的绢子扔到了一边,朝他走来,“你醒了。”钟习禹的神情冰冷而且戒备,“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们在路上刚好救到受伤的你。”媛湘静静地望着他。钟习禹的脸色不太好,大约失血过多的原故,显得有些苍白。不但如此,他曾经光润的肌肤现在被晒得颜色偏黑,五官轮廓都比从前更加深刻;唯有那身贵气不曾消退,他的眼神漆黑,甚至多了几分凌厉感。钟习禹哼了哼,就要起身。媛湘扶他,“你伤还没好,要做什么,我帮你吧。”“不必。,”他冷冷地仿佛要拒人于千里。媛湘知道他心中是恨她,也不多说什么,“你若是想着走,也等伤好了再走。下次再昏迷在路上,未必别人肯救你。”“我倒要谢谢你的好心了。”他曾经如繁星璀璨的星眸,如今让媛湘觉得颇有胁迫感。媛湘幽幽地叹息了一声。那声音,仿佛从心底逸出来。“要喝水吗?我给你倒水。”她转过身,在圆桌上的茶壶里倒了半杯清水给他。他定定地望着她,眸子里波澜不惊,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时间终究让他成长了。媛湘将水递给他,他不接,“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们去远游回来。经过官道。”“你们?”他犀利地问,“你和谁?”媛湘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望着他,“你心里很恨我是不是?”“你和谁?”他固执地问。“舒沁,还是杜锦程?”媛湘眸色一黯。舒沁这个名字,已经很久不曾被提起。“还是都没有?”钟习禹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些嘲讽。“我和谁在一起,那是我的事。”媛湘的愤怒被他轻易击起,“你不要一副我欠了你五万两黄金模样。我什么也没做,我不亏欠你。”“是啊,你将我伤得遍体鳞伤,害我失去国土失去江山,你依然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地说,你不亏欠我。”钟习禹冷冷地勾起一抹笑。媛湘的胸口急促地起伏,“一码事归一码事,你不要把失去江山这般的罪名都扣在我身上!除了没有顾及到你的感情,我认为我完全不欠你!我也没有要对你千依百顺的义务。钟习禹,在你没醒过来之前,我心里是有一点点愧疚,我不知道你现在过得好不好,这两年在哪里漂泊,但你这番话令我觉得,我根本没有必要对你愧疚。”钟习禹眼中闪过一抹凄惶,“你还会关心我现在过得好不好?”不用他说,媛湘也知道他过得不好。过得好,又怎么会浑身是伤地晕倒在官道上?她虽然不亏欠他,但她不希望他过得不好。两人默默地相望着。或者说,默默地相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