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大风呼啸吹起军队营帐的边角,甘州地境,比不得皇都的寒冷,却也是漫天冬天的气息,空气里潮潮的一股霉味。已是半夜三更时分,白日里的叫嚣喧闹,此时都归于平静。偌大的阵地上只有巡逻守夜的士兵来回走动。不远处的衫袖之上,一匹高头骏马载着上安冷冷的注视着隐藏在山林之间边城一角的甘州。上安的身边空无一物,静悄悄的,连天上都没有一粒星子陪伴。这已经是围困甘州的第五天,属国到如今都没有谴派任何部队来支援甘州。据探子来报,甘州城内加上庆国俘虏已达一万人口,难道属国会弃而不顾放弃这座好不容易得来的城池?上安细细的想着,刚才从大帐里出来,上安已经和副将商议不管属国是怎样的想法明日攻城的计划绝对不能变更。是要个结果的时候,这不能再拖下去!次日,大军攻入甘州,除去在东西南门处遭受了属国兵将的猛烈抵抗,甘州的夺取几乎好不费尽。上安走过鲜血染红的地面,身后是倒在地上奋发杀敌的兵士。有属国的人,也有庆国的人。上安眉头皱的紧紧,城内几乎除去这些死去的人以外再没有留下一个人。“报将军,敌军共歼灭一千余人,其中所在将领唯有一人,敌军将领割颈自杀。”来人脆生生的声音落在上安及身边一众人的耳朵里,副将参领们面上顿时露出不安紧张,心中自一开始的疑惑被证实。甘城被抛弃了,那些百姓将士都不在城中,属国给上安他们留下的仅仅是一座空城。“报——”又一探兵快马加鞭从城外疾驰而来,清亮的马蹄声穿过人群,兵士们不由自主的让出一条路来。马上来人粗声喘气,脚步敏捷而凌乱,好像每一步都像踩在浮云之上。一种压迫之感顿时笼罩在满城将领心中。上安嗓子一堵,他从来也没有感到如此沉重过。上安听到来人因为着急而尖锐的嗓音划过天际:“将军,十里外开的树林之中,一队敌国大军正朝甘州方向而来。”上安脑中一片空白,随即,周边爆出一系列的窃窃私语,犹如拜山倒海一样直往上安杂乱的心里而来。“将军,当务之急是退出甘州!”副将李宇拽住上安说道,看似稳妥的身体,现下也不免有些颤抖。庆国久不经历战事,这些的年轻的军官所见所经的对于黄土之下的亡魂来说,不过是皮毛而已。就算是上安,在现实面前也得承认自己在经验上的不足。“将军!”身边的人齐声大吼。上安捏了捏拳头,另一只握鞭的手通红通红。上安环视周边人一圈,下令道:“众将听令,命令各部快速撤出甘州,一应药石无医之人全部留守!”话音刚落,上安垂下头来。一边的城墙上边,已经有胆小受伤的新兵开始闷声痛哭。上安眼神一暗,弯下腰来,喃喃道:“对不起……”再起来之时,上安敛容收气,跨步上马,领着一众将士往城外奔去。甘州四方大门,东西两边,一边通向属国,一边退往庐州。上安快马加鞭,骏马所过出,半月马蹄印一串一串。两边的树林越发的寂静。一股涩涩咸咸的味道在空气里越飘越远。“吁——”上安猛然拉住缰绳,**骏马嘶叫起来,蹄子不断提着路上散置的石块。背后的士兵们往四周看去,绵绵的声音由小到大,数以千计的箭只从饱满有力的弦上弹出,射向上安所带领的庆国部队。“快散开!”上安惊骇过后一边挡箭一边大喊。只可惜背后士兵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箭只射中身体发出惊愕的呼喝。大道上的庆国士兵这一刻像极了圈养的羊群。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任由猎手不断的屠宰。倒下的人越来越多,上安赤红了眼睛。来时万人军队,还没归来就已经折损大半,只剩下背后两千余人在作战保命。“本将还以为庆国上安将军会是如此的了不得,今番见面,真叫本将大开眼见。”从树林中闪出一人,矮小粗壮的身子,那副面容平平无奇,唯独那双眼睛闪着精明的亮光,周边还有着嗜血的兴奋,“末将周武这算是给左上安将军送礼了!”上安咬牙,往前一跃而起,大喝一声:“杀!”这一刻,上安一下子清醒起来。他清楚意识到,手上的马匹已经被方才的箭雨射杀过半,前有阻兵后有追兵,拼着手上这两千余人如不放手一搏,那么,他们势必命丧于此!上安冲入前方不断从树林里出来的敌军,跟在背后的李宇焦急的叫着:“将军!”上安厉声喝到:“兄弟们,要想活着回家,就拿出我们庆国男儿的勇气来,就算是我们,他们也挡不住我们!”上安手下一挥,手上枪支挑断三两属兵脖颈,血色沿着银色的长枪流到上安手里,温润的触感让上安越发的勇猛。“看来,庆国上安盛名之下也并不是那么不可取。”周武搓搓手,按捺住几欲上阵的想法,领着亲信看着眼前厮杀的人群。庆国士兵听到上安的大喝,胸前熊熊的烈火迅速燃起,无一不拼尽全身之力誓死搏斗。天色渐暗,上安的心越发的焦急,身上的衣物已经辨不出颜色来。下手越来越狠戾。长枪一甩,又是几条人命葬在抢下。“将军,庐州方向有铁骑往这边开来!”探子拱手向周武说道。周武摆摆手,示意已经知晓。过了片刻,场上的双方都已经损失过半,周武所待属兵本就不多。周武看了眼快要力竭的上安,皱了皱眉头,不免怨恨说道:“不知元帅到底是怎么想的?!”跺跺脚,吹响收兵之笛,快速往树林里而去。上安将长枪往地上一柱,手上青筋凸显。他不明白为何周武会轻飘飘的放过自己。李宇捂着手臂的伤口慢慢走了过来,在厮杀当中,属兵以车轮战之势围住他,身上不免有多处受伤。“李副将,多好,我们还活着!”上安微扯动嘴角,一抹血痕在唇边,脸上溅起来的血滴几乎涂满了整张脸。李宇闻言,看了背后或跌或站的百来人,苦笑应道:“是,将军,我们还活着。”周围尸横遍野,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埋葬他们。上安抬起头,灰蒙蒙的天依旧没有半点光良迹象。大风撩起地上士兵的衣袍,污垢的脸上分不清是敌是友。*上安被救回庐州,身上多处伤痕。大夫郑重交代着服侍的小兵:“将军失血过多,要切记每日按时换药喝药,一定要嘱咐将军禁口多食补血之物。”小兵眨着清澈的双眼认真的听着。他还只是个新兵,一心想着要报效国家,为爹爹娘亲挣上口气。万幸老天听到他内心的呼喊,才没待多久,他就能近身照顾将军。对此,他自然要尽心尽力。小兵露齿一笑,憨厚无比。“大夫放心,大虎一定会听大夫的话照顾将军的!”大夫扭头,暗自叹气。上安发白的嘴唇黑帐上的天空如出一辙,干枯枯的没有一点儿色彩。与此同时,甘州受阻之事快马加鞭往皇都里传去。庆王接到密函时,两手颤抖,一万大军属国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吃下,还让主将受伤。庆王身上的怒气一触即发,朝下大臣屏声静气莫不敢言。下朝之时,前方战事迅速在皇都里蔓延开来,百姓们谈起这事时,各抒己见。其中尤以两种声音最为响亮。一说上安将军误中奸计以一敌百堪称英雄。二说上安自是甚高并没有多大的真材实料,对上安大将之名嗤之以鼻。而却没有一个人说起庆王陛下此后该如何行事?平儿将偶然听到的事情说给府中静养的离镜听。当下,离镜手上端着的暖手壶便掉落在地。吓的平儿连忙跪下来请求离镜降罪。离镜眼皮不断的跳啊跳,长长的睫毛扑闪往下,一会儿就凝成了一滴泪珠。离镜拉起平儿忙问道:“他还好吗?”平儿一愣,不久又明白过来,低着声音好半响才说道:“将军无事。”适才,离镜才舒了口气,眼中又出现了平儿熟悉的淡漠之色,道:“下次小心点。”平儿垂着头,心里想着:如果公主当初能不来庆国,是不是就没有现在这番样子了?*得知上安受伤,安墨平平稳稳的走下大殿回到安然居。手上的毛笔被墨汁润满了毛发,研出来的墨汁透着一股梅花的香味。安墨站在桌前想了良久,最终放下笔来,空白的卷面上一滴硕大的墨汁滴在上面,突兀至极。五日之后,庆国朝属国下发战书。随战书一起前往前线的还有圣旨一封。旨上庆王用字谦和,口吻温柔。似乎没有前几日大殿里的怒气。派遣下的旨意大意是胜败乃兵家常事,让众将军不比挂心。一时间,前线将领莫不感慨庆王仁厚,心下更是尽职尽力。而养伤的上安接到圣旨之时,脸上不但没有轻松下来,更是添上几抹愁云,经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