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极宽,映着灯光,一片波光粼粼,河两岸店铺林立,灯火通明,河中花船往来众多,丝竹声、笑闹声随风传来,李丹若裹着斗篷,站在稍往河中伸进的一间凉亭里,吸了口寒气笑道:“每次看到这汴河的热闹,就觉得活着真好。”“可不是,能活着就好!活着还要想的开,别跟自己过不去,唉,要想得开,不能想的太多、想的太透,想多了烦,想透了没意思。”红云一边感叹着,一边示意李丹若,两人沿着河边青石街道,一边慢慢往前走着,一边说着话:“你看看我就是,要是想这想那,这日子就没法过了,想那么多做什么?今天好好跳了舞,回来买包梨条枣圈,晚上听到挑卖蒸梨枣的来了,再拿几个大钱让小柔去买些回来大家吃,一屋子人欢欢笑笑,多好,闲了就出去四下逛逛、玩玩,看看热闹,有钱买点喜欢的东西,没钱看看也喜欢,这日子过的多少开心!往后的事,还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从前多少绝境我都熬过来了,往后,还能有什么事能难得住我?”“那倒是!”李丹若笑应道,红云满脸笑容,痛快的挥着手道:“好了好了,咱们不说我,说说你,你婆家说好了没有?”“还没有呢,太婆和母亲到处看,不过,大概人家倒是差不多能定了,其实挑来挑去,也就那么几家。”李丹若笑回道,红云笑声明快爽朗:“你们这些高门大户里,象你这样的真不多,多数一提亲事嫁人什么的,也不管真羞假羞就羞的不说话了,你倒爽快,那些人家,你自己也看中了?”“嗯,家世公婆什么的让太婆看,我只看人。”“那你想挑个什么样的人?你说说,我帮你看看,我告诉你,这京城的大家子弟,就我们这样的人,看的才最清楚!”红云冲李丹若挑了挑眉梢笑道,李丹若蹙眉看着红云,仿佛没听明白她的话意,红云咯咯笑起来:“你是个明白人,想想就知道了,那些大家子弟,当着你们,自然是规规矩矩,怎么好怎么来,在我们面前,那还不是随心随性?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还有那猴急起来的,就更是什么都顾不上了,这本性可就全出来了!”李丹若恍然悟过来,拍手笑道:“可不是!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唉呀,那真是最好不过,姐姐可要帮我好好参谋参谋,不瞒姐姐说,我也想的明白,要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唉,那就是做梦,这个我早就不去想了。”李丹若的声音伤感低落下来,红云伸手揽了揽她,叹了口气低声劝道:“你知道是做梦,想开了就好,哪个女人不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可有什么法子,我那个男人,老实成那样,还隔三岔五的逛私窠子,算了,不说了,你能想明白就好,往后这日子就好过。”“嗯,因为这个,我也不想寻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不喜欢还好,喜欢了,日子倒难过。”李丹若的话让红云想笑,却没笑出来,只伤感的叹了口气低低道:“连你这样身份地步儿的小娘子都这样……你说吧,我听着呢。”“嗯,我就想往后这日子能好过些,家世公婆,有太婆掌眼,必不会错了,可这人才最要紧,要是嫁了个无赖,时时撒泼无行,公婆再好,也不能时时处处寻公婆作主吧,再说,有些事,也没法寻外人说去。”红云连连点着头:“你这话极明白,嫁人嫁人,嫁的是人,这人最要紧!不过那家世清白的,子弟多数也不差,你接着说。”“嗯,我就想寻个真正的君子嫁了。”“君子?”“对啊,圣人也说,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他若是个君子,做人做事就能极讲究,他能讲道理,讲规矩,讲礼法,讲各种东西,他答应了的事,你大体能信得过,君子都瞧不起女人,也不会和女人计较,总之,最好他是真君子,我就做个小女人。”红云用手指点着下巴,凝神细想了片刻笑道:“你这个君子、以方什么的我不懂,不过这话倒听的明白,你这意思,照我们的讲法,就是要嫁个真正的男人,这真男人,他大度、豪爽、肚子里能撑船,胳膊上能跑马,跟了他心里就是踏实,这样的男人自然不会跟女人计较,他也不会落井下石,不会背信弃义,不会趁人之危,他还要有担当,有本事,总之,就是个真真正正的男人,是这个意思吧?”李丹若听的一边点头一边笑的止不住:“就是这样,不过你这个太难得了,以后姐姐一定要寻个这样的,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姐姐,我这个,不用跑马,能撑船就行,不能撑船,他肯装着他能撑船也行,也不用他有多大本事,太有本事也烦,我就想安安稳稳过份平凡小日子,这样的世家,吃穿不愁,安份就行,唉,总之,最好是个没本事的本份君子,我能时不时的欺负他,他是君子不欺负女人,那就最好了。”红云听的极仔细,一边听李丹若说,一边不停的点头,听到最后,笑得花枝颤抖,扶着棵柳树,直笑了好半天,才止了笑,推着嘟着嘴看着她的李丹若一边往前走,一边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就是想嫁个你能辖制得住的好男人,往后他再怎么纳妾收通房,也都在你手心里握着,你又不喜欢他,又早想的明明白白,这日子自然就过的舒心,是这个意思吧?”“嗯,我没想过要辖制他。”李丹若辨解了一句,红云又笑起来:“能辖制最好,就你这九转十八弯的小心眼,只要是个君子,你都能辖制的了,好了,你说说,你太婆都替你看中了哪些人家的子弟,我帮你留心细细看看。”“嗯,头一家,就是府成街姜家的五爷和六爷,”李丹若掰着头一根手指数道,红云忙点头笑道:“这个我知道,就是姜国公府上是吧?他们家五爷和六爷,我还真都见过,这个我记下了,还有呢,你再说。”“还有卢郎中家二爷,”李丹若数着第二家,红云点头笑道:“这个我也见过,三个人中,他生的最好,不过要数人物风流,还得是姜五爷。”李丹若先不答她的话,只管曲着手指连数了五六家七八位少年郎,红云不停的笑着点头插话,说是听过或是见过,不时评论一两句,等李丹若说完,红云又曲着手指照李丹若讲的顺序明明白白重复了一遍,见李丹若点了头才笑道:“这事可不能急,你这七八个人呢,一个个都得细细打听明白才行,这事,我一个人眼见还不行,一双眼睛到底有限,回头我还得寻几个靠得住的姐妹帮着看看,一定要仔仔细细打听的明明白白,这嫁人可是天大的事。”“唉,姐姐不能找别人,这事要是传出来,我还怎么见人?!”李丹若一听她说要寻人打听,忙急道,红云无语的看着她,哭笑不得道:“刚还夸你聪明,这又糊涂了,我寻人打听,自然寻个合适的说辞,难不成还能直通通的说,角楼李府四娘子要嫁人,打听打听人好不好?我是这么个憨人?你能跟我说这个,一来,是你真心待我,没有瞧不上我的意思,二来,那是你信得过我,我刘秀做人,那也是响当当的!”李丹若舒了口气笑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头一回看到姐姐,就觉得姐姐可亲可近,是个……嗯,响当当的!”红云一边笑一边点头:“那是,姐姐闯荡江湖这些年,做人这一条上头,就没亏过心!你这小妮子也有意思,养尊处优的,倒还能瞧得上我们这样跑江湖讨饭吃的,富贵人家瞧我们,就跟那鞋底上的泥一般!”“我不管人家,我只看我看得上的人,对了,我又想起个人来,姐姐顺便留心下,唉,算了,留不留心也无所谓了,算了算了!”李丹若说到一半,又泄气的摆手道,红云笑起来:“什么人?也是你太婆看中的人家?已经不能了?”“算是吧,去年明远侯家六少爷到我们府上求过亲,我看那位六少爷,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好,就是心里别扭,太婆和母亲疼我,就因为这个没吐口,后来明远侯家定下了我大嫂的娘家堂妹,戴家七娘子,戴七娘子人极好,我和她平时处的也极好,唉,本来是喜事,可我看着明远侯家六少爷就是别扭,总觉得他哪儿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