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喜媳妇出来,高香寒神情有些恍惚,脑子里如浆糊一般,似乎蒙上了一层莫名的忧伤,这忧伤说不清道不明,搅得她举步维艰。本不想与蓝家人作对,却不想闹成了这般局面……从蓝家老二家门口路过之时,院里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循声望去,却是几个头顶白孝之人跪在蓝家老二院里。周围还围着许多人,都是村里的妇孺,蓝家人站在堂屋门口处,个个一脸的灰败不堪,眼中满是迷茫和不知所措。“俺家的花儿啊……你死的好惨……”“花儿啊……娘的花儿啊……呜呜呜……”竖着耳朵,那一声声的嚎哭声,让高香寒心里一阵阵酸楚。尤其是院中一个苍老的背影,那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半旧衣裳,腿脚有些弯曲,看他背影,就知道他一定是王花儿的爹爹。那一年,就是因为他摔坏了腿脚,他的女儿才会因为二十两嫁到蓝家来。而那二十两,却是她借给蓝家人的。若是没有借,这一切是否就不再是一个悲剧?心如刀割一般的疼了起来,呼吸都觉是痛的……多卑微的生命,在死了这一刻,似乎都有人为她哀伤,不管这种哀伤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也是一种安慰。而她,却是这天地间一株无根的野菜,早就没有了来路……悲伤一瞬间漫过了心头,她再不敢看,再不敢听,只能惴惴不安的逃跑……夏日的阳光那般的毒辣,却怎么都暖不透她的心……“怎么这般脸色?生病了?”仓惶逃至家门口,二爷正背着手等在门口处。循声望去,他额上早已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两颊微微也有些赤红,显然他在这大太阳底下已经站了许久。心里划过了一丝莫名的暖意,高香寒用力的点了点头,可脚步却并未多做停留,而是蹬蹬蹬一路小跑的往卧房跑去。“我去看看安安……”他是这世上她唯一的亲人,她现在迫切想要见到他,哪怕只是一眼……二爷安静的立在门口,目光中带着一丝疼惜,目送高香寒消失在卧房门口。轻叹一口,明明那时还对她有过一丝失望,可此刻再看到她,这心里为何又立刻充斥满了怜爱。怕她这样仓皇失措的表情,怕她受伤后无处疗伤的表情,她不快乐,他就会觉得好怕。这样的感觉,他似乎从来没有过,可又似乎那么的熟悉………………傍晚时分,蓝家人就过来求过了苏大少爷和二爷,说是只要二爷和苏大少爷肯向县丞求情,宽待蓝栓子,他们蓝家愿意倾其所有赔偿王家。这个时代,一条命能值多少钱?尤其是一个不守妇道,自杀谢罪女人的命,那就更加的不值钱。王家人听说蓝家人愿意赔偿,那些个前一秒还哭的死去活来的人,后一秒却立刻改了主意,说是要原谅蓝家人,本来也是她家女儿有错在先。这其中的意思昭然若揭,无非就是为了钱。只有一张苍老的脸,神情漠然的看着她。那双眼睛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光彩,丧女之痛,已经让他一蹶不振,可他还要活着,女儿留下的伤痛,他都要背负……看看二爷,他还是一脸淡然,唇角不经意间闪过一丝丝的嘲笑,似乎在嘲笑这些人的善变和无知一般。这一刻,他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一般,是那般的遥不可及,她触摸不到,也无法企及………………终究,按照大齐律法,蓝栓子还是被打了一百杖,收监三个月。而那赵阿牛也因私通之罪,被杖责一百,加之他伤心难安,挨了打,郁结在内,便也卧床不起……蓝家人因为这样的判决也对高香寒、二爷和苏子谦怀恨在心,王氏更是下了死命令不得让大喜媳妇一家再与高香寒有半点往来。酒楼一下少了两个人,高香寒只得每日亲自去帮忙,账房的活,也不得不再次揽在自己身上。这一夜,高香寒睡的十分不安定,半夜还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风声夹杂着雨点的声音,打在窗户纸上,瞬间晕染开来。“云雀,现在什么时辰了?”云雀揉揉眼睛,起身看了看漏壶,压低了声音道:“姑娘,现在才丑时,早着呢,您快歇着吧!”看看身旁的安安,小家伙睡的正香甜,嘴角还挂着一抹笑容,似是再做美梦一般。高香寒轻轻伸手抚了抚安安柔软的头发,缓缓坐起身来:“哎……又下雨了,这一夜,我怕是睡不着了。”她睡觉轻,每次碰见雨夜,她都很难安睡。若是在现代,她还能起来喝杯热牛奶,听听催眠曲。可在这样的古代,却丝毫没有办法。“都十天了,也不知他们何时离开……”低低叹了口气,二爷和苏子谦都住了十天了,这十天里,二爷几乎每天都让苏子谦从镇子上拿好东西过来。吃的喝的玩的,样样都是好的,家里的柴火也买了许多回来,再不用李铁柱帮衬着打柴。可也因为这样,村里闲话四起。有说她和苏大少爷相好的,也有说二爷是安安亲爹的,各种谣言,几乎她一出门就能听见几个。安安昨天还抬着小脑袋追问她,二爷到底是不是他亲爹,问了好几遍,她都不知该如何回答孩子。“是啊,一眨眼都十天了,这家里有个男人,干啥都觉不方便的很,这大热天的,连澡都不敢洗……”云雀语气中略带抱怨,也坐起身来直勾勾的瞅着屋外。“您听听,这雨可是越下越大,只怕明天也停不了。”“你这丫头,停不了便停不了呗,有雨总比没雨的好。”钱妈妈听见声响,也坐起身来:“今年雨水少,庄稼涨势都不好,老百姓的日子……可是难着咧……”高香寒靠在炕头静静的听着,是呀!有雨总比没雨的强。想着前些日子去地里,许多庄稼都开始泛黄,还不到成熟的季节,却已经被晒的没了生机。“云雀,二爷他们一日不走,那就是咱们的贵客。我不在的时候,他们要吃什么用什么,你劲量要周全了。”高香寒望向云雀,吩咐了一句。不管他危不危险,只要在这里一日,就要让他好好的。云雀微皱眉头,想着国公府的嫡出小姐,竟然沦落至此,这心里就觉不得劲的很。不过没法子,人家二爷和苏大少爷在这一方有些势力,惹不起,只能是躲……“哦……奴婢……不对不对,我知道了……”云雀答了一句,屋里瞬间又恢复了平静,没人再开口说话,只静静的听着雨声。与此同时,二爷那边也是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只是一张小木床,翻身都觉艰难,再加上雨夜扰梦,自然无法入睡。侧躺在**,头下是**枕,淡淡的菊香扑鼻而来,闻着很是舒心。这**枕可是高香寒亲手做的,夏日里枕着最是能去火解暑,又不会起痱子。苏子谦窝在一旁的竹**,也睁着眼睛待着。这竹床还是这两天托人做的,就是为了让他睡觉方便些。“子谦,咱们住了有几日了?”二爷眼睛一眨,住在这里,日日与他们母子两个相伴,没有了烦忧,真是不知时间咯。苏子谦急忙起身坐了起来,想了想道:“有十日了……”“十日?”二爷叹了口气,低喃一句。不知不觉出来都十天了,可似乎又如昨天才来一般。“您……您打算何时回宫?夫人那边可是来信了,催着您回去呢……”苏子谦面露犹豫,却又不得不说出口。“哦……”二爷淡声应了一句,似乎每次出门,他都忘了家中还有这个女人的存在。苏子谦口中的‘夫人’是二爷奉命娶的夫人褚秋慧,她爹是正二品兵部尚书褚佩卿,而她的姥爷又是当朝宰相,她又是家中唯一的女儿,自然是地位荣宠。褚秋慧跟随师父读了几年书,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生的又颇有些颜色,嫁给皇族,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她与二爷之间,似乎并未十分的亲密无间。平日里二人只能算是‘相敬如宾’四个字,除了爱,似乎她能得到她所有想要的东西,可唯一她想要的,也只有爱……苏子谦听出二爷那一个‘哦’字里的敷衍,也不再多言,想了想,只笑道:“……二爷,有句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二爷一愣,旋即淡笑一声:“讲……”“属下这两日瞧着,那安安倒是……”苏子谦顿了顿,似乎痴痴笑了一声,又接道:“倒是眉眼与您又几分像,瞧着好似您的儿子一般……”苏子谦一语道破天机,听的二爷不由一惊。好贼的眼睛,他要是看出来的,只怕旁人也早就有所察觉了吧!这个笨女人,她怎么就没有一丝察觉?还是有所察觉也装作若无其事?二爷眸子一沉,默了半响冷声道:“天下相貌相似之人多了,以后这话,再不许乱说。尤其是大皇子那边,绝对不能让他听见……”他虽然喜欢听儿子与他长的一样的话语,可事关重大,他绝对不能自己的儿子身处危险之中。RS